我和媳妇都是农村的。

98年，我俩在哈尔滨买的房子，虽然小一点，但够住。

那个年代，刚毕业的大学生在省会城市买房，也是一件很牛的事。

我和媳妇的婚姻，起初，丈母娘是不赞成的。

因为，我是农村出生，啥也没有。

媳妇也是农村的，可毕竟人家是女孩子。

那个年代，人对感情是很瓷实的，我不愿意轻易放弃。

丈母娘的意见是，没楼房不结婚。

无奈，在村里只有三亩地的我母亲，捏着鼻子，在村里借了5万块，给我做首付，才买了这套房。

按理说，丈母娘应该是很满意的。

因为，那个年代，即便是贷款买房，对于一个农村人家，也是很不容易的。

可是，丈母娘听说，我是贷款买房，说，俺姑娘以后和你吃苦了，还要一起背房贷。

你看看俺们村，那谁谁家，娶媳妇，直接在城里全款买的房，20万。

你家就不能出点血。

丈母娘的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我。

其实，平时丈母娘对我挺好的，给我包饺子，炖大鹅。

没想到，一结婚，涉及到房子，她忽然变脸了。

我姑娘跟了你，一分钱彩礼没有，怎么也要全款买个楼啊。

想想，丈母娘说的也有些道理。

我和母亲说了。

母亲说，这两年咬咬牙，挣钱帮你把楼房钱还上。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让我和我母亲，陷入了不能自拔的陷阱。

痛不欲生。

结婚当天，在哈尔滨办的第一场，因为，我好多同事都在哈尔滨。

娘家人和我家人都来了。

轰隆隆的，双方来了几十人。

娘家来了40多人，我家来了不到5个人。

其实，之前我和丈母娘说好的。

城里办婚礼就是个简单的仪式，人来的越少越好。

我刚刚结婚，经济负担重。

再说，农村也要办。

可是丈母娘说，我姑娘一辈子就结这一次，怎么不能风光。

能结婚就结婚，结不起就算了。

马上就到婚期了，丈母娘居然拿捏我。

不过，我母亲说，人家来人多也是有道理的。

大喜之日，谁家不想风光一下。

于是，母亲又在老家借了几万块钱。

以备不时之需。

由于娘家人来了40多号人，连住宿带吃饭，我多花了两万块。

90年代，两万可不是个小数目。

关键是，丈母娘家虽然是农村，离市区很近。

当天晚上，娘家人完全可以回去住的。

可是丈母娘说，必须开宾馆，让娘家人也见识见识。

我妻子也是听她妈妈的，一辈子听她妈的。

好不容易给娘家人打发走了。

没多久，丈母娘居然搬着行李来我家住，说给她姑娘做饭。

本来我家就小，30多米，转不开身子。

再说，年纪轻轻的，我和媳妇都会做饭。

很明显，丈母娘就是不懂事。

知道姑娘进城了，她怎么也要占一下便宜。

丈母娘来了，妻子和她住卧室，我只能在客厅打地铺。

我在地板上足足睡了三个月。

过年，我妻子不让我回农村看我妈，说火车票太贵。

要是我妈想我了，就让我妈来住几天。

我觉得很别扭。

过年回家看老人是应该的，何况我母亲一个人，我从小没父亲。

我捏着鼻子给母亲打电话。

母亲说没啥事，就别回来了，过完年，我想你就去看你，在你家住几天。

其实，我母亲是个特别不爱麻烦子女的人。

按照她的性格，也就是说说而已。

没有万不得已的事情，她绝不会来我家住。

不像我丈母娘，没有眼力价。

过年，我要给母亲邮寄点哈尔滨红肠回去。

媳妇居然不让我买，说老太太一个人在家，也咬不动。

而，丈母娘在我家，我家冰箱里好几袋子红肠，躺着吃也吃不完。

我最看不起小家子气的女人，无奈，我已经结婚了。

我是个比较传统的男人。

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母亲，看着丈母娘天天大鱼大肉，螃蟹，香蕉，那可是90年代啊。

我的工资都被媳妇给她妈花了。

当然，吃东西我其实也不心疼。

我心疼的是，平常老百姓人家，吃东西要节制。

贵的东西不是不能吃，应该少吃。

要会过日子，要有自知之明。

不能吃绝户。

我丈母娘吃的东西，我妈妈这辈子都没见过。

我心里严重失衡。

那几天过年，我在家包饺子，我在厨房剁饺子馅，媳妇不在家。

丈母娘在客厅扒虾吃。

昨晚，娘俩的虾做多了。

我说，妈，海鲜第二顿不能吃。

结果，丈母娘直接大吼，是不是又花你的钱了，你看看你，在你家住几天，看看你这个脸子。

我承认，我甩脸子，但是也是有原因的。

我丈母娘一个农村妇女，在我家啥活不干，吃完就睡，也不出去溜达。

我家邻居的丈母娘也是农村的，来这里住几天，人家就走了。

人家在城里这几天，早睡早起，去早市买菜，给子女做饭，买菜专挑便宜的买。

看看人家的丈母娘。

于是那阵子，丈母娘在我家，我一直没给她好脸子。

她懒的，洗脚水都不倒。

那天，我在厨房剁饺子馅，丈母娘嘟嘟的，不停地叨叨。

我心里实在烦了，我还不敢发作。

于是，我哐哐的，使劲剁饺子馅，拼命的砍菜板子。

你还敢砍人，怎么的。

妈，你说啥呢。

这时候，媳妇回来了。

丈母娘和媳妇告状，说我没命的砍菜板子，就是赶她走。

媳妇倒是明白人，知道她妈妈难缠，也没有难为我。

让我忍忍，说她妈妈就这个脾气。

那几天，我和丈母娘单独在家，谁也不和谁说话。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这时候，我妈妈给我打电话，问我缺点啥，过年家里剩了很多好吃的，要给我邮寄过来。

知母莫如儿，听妈妈的口气，妈妈是想我了。

可过完年了，我已经开工了，回不去，一回去，媳妇就和我吵架。

妈，你来城里住几天吧。

妈妈说，不给你们添麻烦了，农村热炕头，挺好的。

我说，妈，我想你了，想你给我包的饺子。

我妈说，你丈母娘不是给你包吗。

我说妈，我爱吃你包的饺子。

我爱吃饺子，一直是妈妈的软肋。

记得小时候，我一说吃饺子，妈妈可以放下一切事情，无论刮风下雨，她就给我包。

一次，我放假回家，要吃韭菜饺子，家里没有韭菜了，妈妈半夜去邻居家借的。

第二天早上，喷香的饺子上桌了。

妈妈知道我从小没有父爱……

妈妈放下电话说，行，这几天我就去，给你带几个大公鸡去，给你丈母娘也带点。

我丈母娘此时就在一边。

啧啧啧，怎么的，你妈妈的饺子好吃，我的饺子不好吃呗。

不是，妈，我只是和我妈说说家常话，没有别的意思。

行，那以后我不包了。

你让你妈妈给你包，我之前包的饺子，就当喂狗了。

丈母娘说的话，越来越刺激我神经。

之前，丈母娘不是这样，不知道是更年期，还是……

我担心，母亲来哈尔滨之后，我忍不住。

我母亲是个明事理的人，也是个软弱的人。

一般事都藏心里，从来不说出来。

很早，我去火车站接站。

媳妇和丈母娘还没起床。

按理说，知道亲家来了，丈母娘怎么也要起来，坐沙发上迎接一下。

装也要装一下。

这娘俩可好，就和没事人似的，一直睡。

我妈妈进屋，捻手蹑脚的：嘘，别吵醒他娘俩。

妈，这是我家。

我故意很大声。

我心里有气。

其实，我知道，我丈母娘没睡着，我就是说给她听的。

丈母娘可能是躺不住了，赶紧窜出来：

哎呀，亲家，啥时候来的，我要去火车站接你，你儿子不让。

其实，丈母娘根本没说这话。

她皮笑肉不笑的。

她心里是反对我妈妈来的。

她的概念里，我家只能娘家人来，婆家人是不能来的。

我妈妈扛着一个化肥袋子。

其实，之前，我说过我妈，进城不要背着这种。

妈妈说，这个袋子能装，实惠。

妈妈一共拿来两个袋子。

我肩上的袋子很沉，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妈妈的袋子更沉，妈妈扛不动了，就把袋子直接放在客厅了。

别，别，亲家，新擦的地板，我拎到厨房去。

丈母娘拎着我妈妈的那个化肥袋子，就像拎鸡屎一样，身子躲的远远的。

就怕蹭身上。

我真的想抽她。

我妈妈千里迢迢，背来几只大公鸡。她……

啧啧啧，这玩意城里有的是，还拉屎，怪埋汰的，拿这玩意干啥。

我妈妈掖着火，不是我儿媳妇爱吃鸡肉吗。

的确，我媳妇爱吃鸡肉。

媳妇也躺不住了，直接出来，抱着我妈妈：

妈，来了，还给我背大公鸡，来，儿媳妇抱抱。

实话实说，媳妇在某些场合还是挺给我面子的。

但是，一旦遇到她妈妈的立场，她就变了，她会立马选择站队。

我妈妈进屋，桌上啥吃的没有。

妈妈喝了点，昨晚剩下的小米粥，接着干活。

开始在厨房给鸡拔毛。

我丈母娘和媳妇又去睡去了。

妈妈小声说，都八点了，她们还睡啊，她们平时不给你做早饭吗。

妈妈小声说，让我心里很酸，眼泪差点流出来。

结婚一年了，丈母娘和媳妇穷吃穷造。

从来不做家常饭，早上也不起来。

我早上都是去买包子吃，吃包子吃的我都恶心了。

妈妈似乎早就料到我，看，我给你拿啥了。

韭菜鸡蛋饺子，我最爱吃了。

不过，妈妈拿的有点多，冰箱可能放不下。

于是，我打算打开冰箱，打算清理一下。

我知道清理冰箱，必然要引发一场大战。

有一句话说的好，家里谁的地位高，就要看，是丈母娘还是婆婆的东西，冰箱里所占的空间。

不过，我铁了心里，我要给我妈妈留个空间。

千里之外背来的饺子……

冰箱里的冷鲜层和冷冻层，全是丈母娘爱吃的排骨，刀鱼。

各种海鲜。

我全部清理出来。

丈母娘问我干啥。

我说，这些东西放在阳台吧，不怕坏，支楞巴翘的，放冰箱占地方。

不行，这东西好贵。

我妈妈包的饺子不贵吗，再说，饺子怕化。

我妈妈看我急了，赶紧拉住我，你怎么和你丈母娘说话呢。

把饺子放阳台，几天就吃了。

我就是不干。

这时候，媳妇从卧室出来了：老公啊，一部分冻起来，一部分放阳台吧。

正好，我也尝尝咱妈包的饺子。

媳妇总是在关键时刻，用很柔软的方式，选择站在她妈妈那边。

这件事这么过去了。

不过那几天，丈母娘开冰箱，总是念念叨叨，这多饺子，不够电字钱。

我要去吼她。

妈妈在厨房给我拽住了。

那几天，妈妈一直在厨房忙活。

妈妈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勤快，看不得厨房埋汰，给我擦烟机，给我擦碗。

每个盘子被妈妈洗的亮晶晶。

丈母娘在一边说风凉话，俺也是农村人，没有你们家干净啊。

我妈妈连连说，我就是手欠，待不住。

那就是说，我懒了。

妈妈看我丈母娘实在是个难缠的人，也就不接话了。

晚上睡觉，我妈一直和我睡客厅，打地铺。

我家客厅很小，直接对着卫生间。

也就是说，丈母娘进进出出，脚面要挨着我妈妈的头。

我妈也没吭声，说现在咱家就这个条件，将来有钱换个大房子。

怎奈，我和妈妈的悄悄话，被卧室里的丈母娘听到了：

还换大房子，把这个小房子的房贷还清，我就烧高香了。

那时候，那么多全款买房的小伙子，追我姑娘……

我要站起来去理论，我妈把我按住了。

亲家母啊，快了，也就这两年，我咬咬牙，把房贷还了。

咬牙，咬牙，你知道我姑娘和你儿子吃多少苦。

当时，我直接蹦起来：

去你的，我妈这一年连个猪肉都舍不得吃，你还逼我妈妈，你是不是疯了，能住就住，不住给我滚出去。

当晚，家里炸裂了。

丈母娘开灯，直接在客厅跪着哭嚎，说我不孝敬，说我丧良心，她就是说说而已。

我妈妈本来就失眠，一过十点就睡不着。

那个晚上，丈母娘没让我妈妈睡，我妈妈一直道歉，到天亮。

媳妇也炸了，不理我。

第二天早上，丈母娘和媳妇吼得累的睡着了，谁也不起来做饭。

我妈妈要去厨房做饭。

我说，妈，咱也不做，咱们出去吃。

混账！妈妈给我一个嘴巴。

其实，妈妈是给我丈母娘一个台阶。

从小到大，妈妈从没打过我。

我这就回去，家里还有事。

我说，亲家啊，我这回去了，我家里有事，别和孩子一般见识。

丈母娘没回应，也没动弹，我媳妇也是。

我领着母亲去车站。

我心里已经爆棚了。

儿啊，妈打疼你没有，回去别和你丈母娘急眼，结婚不容易。

你丈母娘说的对，我把房贷还上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妈妈走后，我改变了以往的软弱。

我不做饭，也不在家吃。

晚上回家就睡觉，我已经做好打算了，谁欺负我，我就和谁拼命。

那几天，丈母娘一直找菜刀：

咱家厨房的那把新菜刀，怎么不见了。

我说，在我枕头底下。

丈母娘听完没敢再吭声。

她似乎也看出来了，我不高兴，一点就炸。

没几天，她就打道回府了，临走，她把我家的冰箱都清空了。

我找我妈给我包的饺子，我媳妇说，她吃了。

我说不可能。

一，饺子量很大，她自己是根本吃不完的。

二，我媳妇不吃韭菜。

是不是被你妈扔了。

媳妇不答应，最后看我急眼了，我妈妈说，占地方。

去你的，你要不是我媳妇，我非要砍死你娘俩。

我一边说，一边给丈母娘家打座机。

其实，后半句话，我故意让我丈母娘听到的。

丈母娘在电话里颤颤微微，怎了，你俩又吵架了。

妈，三天之内，我必须在冰箱里，看到我妈给我包的饺子，否则我家见血。

后来，直到我结婚第五年，丈母娘也没敢来我家。

我过年回家，直接回乡下看我妈，和谁也不打招呼。

在丈母娘家，我站一脚就直接走人。

丈母娘说，回家给你妈妈买点红肠啥的，多陪陪你妈妈，你妈妈一个人不易啊。

我没有吭声。

后来，媳妇问我，菜刀到底藏哪里了，我说藏心里了。

我随时可以拔出来。

此后，我和妻子再无矛盾，回我家，来去自如。

只不过，我妈再也不来我家了。

我丈母娘更是不敢来。

说，一听砍菜板子的声音，她心里就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