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青年选择离开大理:曾放弃北上广来大理摆摊,对过度商业化的现状感到失望

九派新闻 2024-01-31 15:30:17

大理人民路的夜晚从晚上10点之后开始。

吉他、香烟、啤酒,人们在古城街头席地而坐,拉着身边陌生人的胳膊,漫诉人生与理想。在一家四人间民宿,一个床位月租900元。

每天下午,人们坐在院子晒太阳喝茶,偶尔约饭、玩飞盘。买多了油条分享给身边的陌生人不会显得唐突冒昧,每周做三天义工可以省下食宿费用。

2023年,《去有风的地方》带火了大理,12月25日,大理州文化和旅游局发出公告,为这部电视剧补助200万元。

一年里,“互联网大厂裸辞+大理”成为新的流量密码。无数人涌入大理古城,这让住得久的“老大理”感受到狂热。

大理为何能吸引那么多青年?它是否是真实的世外桃源?拥抱城市文明过程中的大理,发生了什么变化?

2005年来的人和2023年人描摹出了不同的大理。

大理洱海边清晨日出,海鸥成群飞过。图/九派新闻 王怡然

【1】放弃大城市

23岁的小安不满于她的互联网工作。在她看来,这份工作价值感缺失,没有成长。在上海工作一年后,她开始相信“生活不是轨道,是旷野”,于是裸辞来到大理。

为了获得有趣的生命体验,小安在大理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打工换宿;路边摆摊和人聊天;在苍山采茶花;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看烟花散落。她喜欢下班后去洱海边席地而坐听歌,弹唱的吉他手是个“自由的灵魂”,辞职卖唱赚旅费,一个人,一把吉他,一个背包,走过许多城市。

她先后在一家书店和一家数字游民社区做义工,包住宿,每周只需要工作3天,大部分时候没有客人。她花了几百元加入了自由职业者的招工群,每个月也能有几千元收入。更多时候,她把时间用来经营自媒体账号。

在大理生活了一段时间,小安久违地想:“原来我还可以这么快乐”。她在北京和上海都工作过,但都没什么朋友,而在大理,好像很容易和人产生情感的连接。

大家在院子里迅速熟识,约着去玩飞盘。她在书店里帮一位顾客拍了张照片后,说自己要去吃麻辣烫了,对方说,我也想吃,一起啊。后来,小安在海边给她过了生日。

还有一位几年前认识的网友,过去他们同在广州,但从没见过,来大理后,小安意外发现对方也在,经常约着一起度过“gap”时光。早上去吃早饭,旁边两个女孩问她,“我油条买多了,你吃不吃”,后面变成三波人一起分享着稀豆粉和油条。

“松弛”是小安对大理的定义。在一场聚会上,她自我介绍是“无业游民”,立刻有人很轻松地接话:“无业有什么,我们这多的是这样的人”。

在都市,社会符号和身份是人的名片,而在大理,这些被无限削弱——没人在乎你是谁,从哪来。快乐度过的当下是否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事。

近期,两个纪录片导演找到小安,希望拍摄她的生活。她想,应该是因为“刚工作就裸辞”、“来大理”、“义工旅行”等标签,是一种“buff”叠满的状态。

“现在大理对你们年轻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刘大壮问。“在我们那个年代,大理代表的是一种生活方式,而不是逃避现实生活躺平的地方。”

在刘大壮眼中,大理应该用来修身养性,它适合不需要为钱发愁,也不想做事,但又不想出家的人。

2016年搬来大理前,他从事企业规划工作,“年薪200万”。刚来大理,他就购入了四处房产。

在他眼中,大理的物价超过了很多二线城市:房价高到2万多一平米,一个普通单间的月租要2000元上下,村里的民房倒是便宜,一年1万多,但不花几万元重新装修根本不能住。一碗米线10元出头,两个人随便吃点烧烤,要花上两百多。想去酒吧享受生活?抬头一看价目表,一杯85元。

他的一处房产在大理最著名的别墅区。早年间,这里几乎没有本地车牌,住的全是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来的,他们年轻时奋斗过,有资本。后来,刘大壮开了家中古店,收入丰厚。

“大理盛产废人。”所有人都这样说。

“大叔”曾是个房产销售,在北京和大理都拿过“销冠”,但他认为自己过不了奋斗的日子——工作16年,他没在一家公司待过一年以上,干半年,玩半年是他的生活方式。

2017年,他和妻子“肉肉”从北京搬到大理,用在北京的积蓄在大理买了房,至今还没交房。

在大理躺平的日子里,两个人每月开销不超过5000元。而到了2020年,因为房贷和生活压力,他们回北京“搬砖”,攒了些钱,2023年,他们又回到大理,目前“无业”。

与之相反,奋斗则是大理的另一种形态。

2016年回国后,鲍捷来这里白手起家,租住500元一月的单间。

他一天没事做就会焦虑,每晚躺下到凌晨两三点睡不着,脑子里过着要操心的事。最近,他又要开一家新民宿,整个十二月中旬,他都在民宿盯着,常站在院子里长长地叹气。

作为大理的奋斗样本,他买车买房,开起三家民宿、一家租车行和一家修理厂。

鲍捷看不惯躺平的“废人”,他叮嘱道,在大理不要把钱借给别人。有的人结识不到一天,就会开口询问能不能借二百块钱。这种借不会归还。

【2】摆摊即自由

摆摊是件很“大理”的事。小安摆过一天“聊天摊”,不收费,平板上写着“瞎聊”,自我简介上写着“逃离北上广,用义工旅行的方式流浪世界,Gap year体验人生ing”。她将聊天称为“收集大理人类样本”,人们有来旅行的、体验生活的、疗伤养病的。

十点后,在街上走上三个来回,每一趟都能看到新的摊位摆出来。玄学算命是主流,中式、西式、塔罗、星盘,价格低至18元,高至88元。一家中式算命摊位“随喜”收费,有的老板豪气,出手就是200元,有时算了一个多小时,对方却只给5元。

左拐到叶榆路上,更加五花八门。有烤肉串、炒饭、烤奶茶、毛线帽、耳钉首饰,也有大理特色——纯陪聊、心理咨询、算命、烤火和酒摊。

选择在哪条路上摆摊,看的是最近城管“查哪查得严”。城管来了怎么办?“端着炉子就跑啊”。三三理所当然地说道。

12月中旬,曾在杭州做咖啡师的三三在裸辞来大理。半个月后,他来到叶榆路上摆摊卖热红酒,33元一杯。中间炉子烤上碳,两边六七个小马扎。这里习惯热络的聊天,但不习惯问名字。

三三的热红酒摊,围坐在周围的都是捧场的朋友。图/九派新闻 王怡然

从8点到12点,三三只接到了一位顾客,是从新疆来大理短暂旅行几天的游客。更多热红酒卖给了来捧场的朋友,15元一杯。但收摊时他发现,一晚下来,成本都没收回来。

最赚钱的看起来还是玄学、算命,给人把脉的小D赚了800,中式算命的小E赚了300,是其他摊位难以想象的高收入。

因为讨厌“酒摊”,三三不愿意去人流量最大的人民上摆摊,那里的客人会在结账时傻眼了——一瓶普通啤酒要价五六十元。

收摊时,三三会把垃圾收拾干净,烟头捡起。

摆摊竞争的“内卷”程度让人难以想象,芋头见过无数起抢摊位发生的口角,她计划把电动车横着停,或用两块石头压住占位置,几个摊主每天轮流来,一次占上五六个空位。

对2015年前来的“老大理”们来说,摆摊文化最初代表的自由与文艺气质已经消散了,只留下形式的空壳。甚至因为过度商业化,他们越来越不愿意进入大理古城。

刘大壮摆摊卖过中古物件,榨过果汁,烤过烧烤,都是为了好玩。他回忆,那时唱歌,歌得是自己写的,卖手工制品,东西得是自己做的。而现在,有人问一个摊主帽子多少钱,摊主答,“200元,手工的”,他问,“谁做的?”对方不吭声了。

【3】大理的转变

如果非要说一个转折点,刘大壮认为,“大理”消失在摆摊卖CD碟的陈勇离开人民路之后,那是在2017年前后。

刚来时,山雨住在一个叫做“日食”的青年社群,整日人声鼎沸,大门从不上锁。嬉皮、摇滚、电子乐几乎每天都有。

2013年,山雨还在国外读书,只要一回国,就会跑到大理。

在山雨记忆中,一位俄罗斯人一边摆摊卖自己的专辑,一边玩火球;地上堆着的小饰品,是摊主走遍藏区一点点收上来的;外国人很多,唱的都是“世界音乐”和国内最先锋的歌曲。

那时酒吧里卖的是苍山的山泉水酿成的啤酒,玩的是中国最早的电子乐。山雨和朋友晚上一路喝过去,从“鸟吧”,到“坏猴子”,再到“太阳岛”。聚会也很随意。在路边租下一片玉米地,前一天下了雨,地上都是泥。她们生起火,旁若无人的跳舞,在泥里打滚到天亮,再跳进洱海洗澡。

骑车在古城转一圈,一条路上都是认识的人,随便走三个路口,一定会停下来聊两次天。山雨感觉,从2015年开始,大理“变天”了,像个大建筑工地一样,随处都在拆建房子。房租开始暴涨,很多人因为“住不起”,纷纷搬离古城。后来,古城到才村之间的路,从一条没有路灯的水泥小路变成宽阔的双向六车道,中间还有花坛绿化带。路边不再有篝火,再不会升起。

2015年,电影《心花怒放》上映后,人们潮水一般涌入古城。最明显的是物价的变化——2005年到2015年,房租随着时代发展缓慢上涨,从500元涨到2000元,而2016年开始,一下子飞跃近十倍。也就是那一年,陈文花5万元的年租金租下一处院子,他敏锐地感觉到,以后可能租不起了。

摆摊,路边喝酒,几个人聚会,弹吉他唱歌,这就是乌托邦?陈文不理解。他热爱大理,但无法认同外界不切实际的想象:一个摆摊的特别热情地帮你做向导,最后发现他是个穷人,帮你只是为了蹭你吃顿饭;一个客栈义工,在老板外出不在时,把所有亲戚朋友叫来店里待着,冒充“老板”身份去吸引女孩。

“这些东西乌托邦吗?”在陈文看来,一个一年工作三百天的人,把他扔到任何一个不需要工作,还有阳光的地方,都是,这和一个理想的“旷野”,这与大理无关。

现在走过人民路,山雨会特意绕开。她长居上海,仍然会每年回一次大理。在她眼中,大理的变化是断崖式的。老朋友们陆续都走了,还留在大理的只有阿南。

阿南从没“躺平”过,十年前,她在人民路上开店,房租上涨后关店转为了工作室。在大理待的时间太久,她好像谁都认识,不停地和人打着招呼。

在阿南和朋友们眼中,大理的野性早已消弭。她怀念那个回不去的年代,但她冷静地回看过去,那些自由背后有更沉重的代价,正因为包容、多元、自由,它也变得复杂。

阿南在酒吧参加电子乐活动,在十年前的“日食”,这样的活动几乎天天都有。图/九派新闻 王怡然

“大理从来不是乌托邦。”阿南说。

“我很怕你强化大理是乌托邦的这个概念,它不是。”聊了三个小时,这句话被陈文重复了四五次。他梳着辫子,头发有些花白,穿着拖鞋。他从2005年就来到大理,今年已经47岁,待了近20年。

陈文刚刚来到大理时,看到一位年近80岁的本地奶奶在路边卖菜。一位扎着脏辫,穿着羽绒服和短裤,胳膊上文着湿婆和玫瑰花的外国人从奶奶面前走过,奶奶只抬头看了一眼,平静地低下头继续卖菜。

陈文想,这就是大理,无论什么人都能自由生活,被它包容。

后来,他决定留在大理,因为这里天气好、物价低、不排外。古城面山背海的格局自古以来就是被推崇的“风水宝地”。不需要高昂的生活成本,一年房租5000元,而他在福州老家买的房子,只物业费一年就要4000元。

他第一次在大理去酒吧,大瓶青岛卖八块,越南咖啡卖五块。他要了一整瓶洋酒,老板拿起进货单去找价格。台上,有三个中国人在轮着演出,台下有几个白族的本地人,一个德国人,两个美国人,还有一条狗。

为什么在那个经济腾飞、遍地是金的时代来了大理?“觉得挺好的,就来了呗。”陈文没有想太多。他觉得,只有“文艺青年”才能讲述阳光、自由、心灵及其“背后的故事”。

他在大理不约饭、不约酒、不参加聚会,有要好的朋友。认识了两年后,才和朋友第一次互留电话。陈文想找他,会从古城的这头走到那头,去敲他家的门,在家最好,不在家就下次再来。他愿意花上一年时间装修一处院子,从村民那里收来的窗户框在他手下变成了一条木凳子。

“95%的时间都在无所事事。”这是他给自己的定义。

【4】现在车马很快

12月11日的一场新闻发布会提到,2023年,大理市预计全年接待旅游者超过9500万人次,实现旅游总收入1300亿元。

而这些外来常驻民纷纷离开,有的去了巍山、腾冲、新加坡、泰国,有的回到了城市中。

在他们的记忆中,大理吹响步入现代文明的号角,是从2015年《心花怒放》上映开始。2016年一整年,整个大理像个“大工地”,到处在修建房屋道路,物价“成倍地往上跳”。再然后,2017年,轰轰烈烈的“洱海整治”开始了。

2017年3月31日,《大理市人民政府公告》宣布对洱海流域水生态保护区核心区内暂停审批餐饮、客栈,并对现有餐饮、客栈服务业进行整治和规范。刘大壮数着房子过去,估摸着波及的有2000多家。

穆辰是这场治理风波中“受伤”的民宿老板。他2014年来到大理,第二年在洱海边开起了民宿。红火一时,有人曾找到他,希望能合伙开分店“二号院”。而那场持续了近两年的治理中,民宿里每个房间都贴上封条,不许接待客人,只留一两间自住。最后他算下来,这间民宿几乎赔掉他全部积蓄,30多万。

生态廊道修起来了,水泥路面变宽了,而在谷子眼中,大理的那份原始气息也在消逝。在洱海边走几步,就能遇到一组拍婚纱摄影的人,县城旅游团涌入古城,“本地特色”白族石板烧成了必打卡美食,可鲍捷说,白族根本没有石板烧,是这两年为了游客专门“制造”的。

大理的很多村庄都开起了民宿,2023年尤为疯狂。企查查数据显示,大理2023年新注册1985家民宿,途家民宿发布的《2023年上半年乡村民宿发展报告》中,大理占据创收榜首。

这些数据已经足够亮眼,可鲍捷所在的民宿群中流传一组非官方数据:2023年上半年,大理新增了2万多家民宿,下半年又倒闭了一半,有些还没装修好,就做不下去了。仅他在的“大理的小院子”三个小区,都开起了至少千家。因为办手续麻烦,这些民宿很少有登记注册在案的,“只要是个人租了栋房子,就会拿来开民宿”。

“现在站在苍山上往下看,房子比地多。”谷子说。

2015年,35岁的他从北京一家三甲医院辞职来到大理。那时逃离北上广风潮正盛,他自认赶上了大理好时代的一点尾声,古老的“文艺”气息仍存,村里的楼房之间有大片空地,车能一路开到苍山顶上,村子和路破旧但原生态,是他想象的“诗与远方”。

谷子有两个女儿,尽管来到大理意味着放弃北京优质的教育资源,但他想得开:“现在的年轻人卷到最后都来大理躺平,我女儿从小就能在大理躺平,这不已经赢在起跑线上了吗?”

“要么就是纯粹的现代文明社会,要么就享受田园牧歌,现在的大理,像个不上不下的破县城。”谷子认为,城市文明的进入打破了传统的秩序,村民素质跟不上时代发展,游客的“入侵”,路边都是乱停放的车辆。

鲍捷记得,刚来大理时,电动车和汽车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扔下。而现在,车停的位置不对,出来就发现,被人划上了几道,没人知道是谁干的。

“毁约”也是最常见的。前一年签好合同,第二年发现市场价上涨,就不遵守合同,要求涨租,不同意就去家门口闹,逼得租客没办法,要么妥协,要么放弃已经投入的昂贵装修另寻他处。穆辰、鲍捷这些民宿老板,身边都有数个朋友经历过这种“糟心事”。

混乱无序拥抱着这座用力完成现代化的城市,生活在这里的人都能隐隐地感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刘大壮刚来大理时,去村子里办事,都会被当地居民热情地邀请去家里吃饭。而现在,本地人不再那么淳朴好客,在商业行为中不守信,频频毁约。

他去腾冲时,别人买12块钱的排骨,他去买只要11块,大骨剔掉,只留精排。老板客客气气地告诉他,“要不是你们从外面来,我们哪来的这么多工作机会,这么高的收入?”言语间充满感激。

对比大理,刘大壮脑子里那根弦“崩掉了”,于是决定离开。在网上,他有时看到一些“吐槽”大理的帖子,本地人会在下面回复:“不好你别来啊,谁让你来的”?

大理冬樱盛开,人们挤在树下占机位拍写真。图/九派新闻 王怡然

【5】我们如此热爱大理

陈文如此热爱大理。他亲眼看到很多10年以后来的人,经历了2015年后大理的巨变,觉得太商业化了,拔腿就走,还要骂上几句“大理变了”。反而零几年来的人不嫌弃。“如果觉得变了,就抬头看看,蓝天白云没变,苍山洱海也没变。”

他常用“10后”来称呼后来者。在他看来,后来者的“入侵”才是大理原始的乡野气消失的原因。他理解在更多人口中“唯利是图”的村民:又希望服务和设施发展的便利,又要求人在利益面前保持着原来的淳朴善良,那本来就不可能。

“我们所有那个年代来的人,对大理都充满感激。谢谢大理,让我们有过一段这么好的日子。”陈文说道。“说它商业化,为什么不想想,我们就是组成商业化的部分。”

陈文也有自己的事业。他在泸沽湖投资了民宿,在拉萨开了一家日料店。这些生意,都不在大理。这是他古怪的执拗——希望大理永远是家,而不是赚钱的“战场”。

刘大壮2022年搬离大理。现在,他正筹划着卖掉自己在大理最后一套房子。腾冲成了他“新的大理”,那里有十年前大理的一切:宜居的环境,紧密的社群关系和云南独特的好天气。他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低廉的房价、物业费和生活成本,很多老朋友都搬了过去,还有人去了远离古城的小山村,更远点,到了泰国、新加坡,寻找下一个大理。

鲍捷是被大理“困”住的人。他的产业都在这里,离开不再像年轻时那么轻易。此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没有找到另一个能去的地方。“我们这种人,回老家格格不入,去大城市又受不了,只能先留着。”

大叔和肉肉回到大理,这里给了他们许多“死在当下都值得”的瞬间。“以前的大理我打90分,现在分数下降了,变成80分,但仍然是独一无二的地方。”大叔说道。“除了大理,国内好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对于2023年来的“新人”们,大理的形象更加单纯:它只是生活外的旷野。芋头和奶皮在村里租了间老房子,租金一年一万元,又花两万元装修。芋头找了份咖啡店的工作,奶皮做起自由职业,晚上去摆摊,或和朋友小聚,生活有声有色。美中不足的是,“世俗”的目光无法被大理隔绝。奶皮说,“我就像漂在水面上的泡沫,每次接到家里的电话,就像一下回到现实。”在父母眼中,不在城市打拼,没有工作的他们是“不正常”的。

更多人是大理的过客,要重新走回“轨道”上。三三预计在一月中旬离开,继续回到城市做“老本行”咖啡师,再回来,最快也要明年下半年。小安打算最近离开,年后重新找份工作,她在大理体验了另一种人生,也意识到自己的资历和职场经验,并不足以支撑自己现在做个“自由职业者”。

“00后”“10后”“20后”……每代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大理。阿南觉得,就像现在自己看人民路上喝酒唱歌的人是一群“妖魔鬼怪”一样,自己当年喝多了,在人民路上手足足蹈的时候,更早来的那群人,看自己也会觉得很傻。

2023年,“躺平”成了大理的标签,而在寻访过程中,我发现用任何一个词去定义大理都会被推翻。在大叔眼中,是从五湖四海奔向大理的人,构成了这个自由的城市。而在陈文看来,大理一直是大理,是这片土地绵延不绝的包容心,容纳了形形色色的人。

为什么是大理?每年都有人下定决心离去,也有人怀揣希望前来,从某种角度看,这和“北上广”一样。我们也无法为此下定义,究竟是大理塑造了人,还是人构成了大理。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九派新闻记者 王怡然

编辑 曾金秋

【来源:九派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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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 2024-01-31 19:23

    完整的句式应该是:虽然(即使)商业化这么过分,但是我(也)没赚到钱,所以我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