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赵秋兰（整理：白叔）

在我们老家那边，只要提起母亲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年纪轻轻就守寡，独自一人将我们兄妹五个抚养长大，可以说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

这样一位传奇的女人就在上周末去世了，我接到母亲去世的消息，不敢有丝毫耽搁，火急火燎奔赴老家。

母亲今年82岁高龄，大哥说这是喜丧，要大摆筵席，好好庆祝一下。

白天时，大哥笑着和每个宾客打招呼，晚上像换了一个人，自己躲在母亲住过的房间里嚎声大哭，我们几个看到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走过去和大哥相拥在一起，眼泪刷刷的往下掉。

我们家五个孩子，我年龄最小，上面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在我七岁那年，父亲和邻居家大伯去附近的河里捕鱼，结果一不小心掉进深水陷窝里，他本能地想把脑袋浮出水面，可是脚下都是那种粘泥，双腿越用力，陷的就越深。

邻居大伯游过去想拉父亲上来，没想到被父亲也拉了下去，还好，当时有路过的人，扔过来一个钓鱼竿，邻居大伯抓住，最后死里逃生，而我父亲却没有那么幸运，被打捞上来时，早就停止了呼吸。

有人狂奔回村里，把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后，扔下手里东西，穿着背心来不及披上一件外套，向河塘那边跑去。

母亲来到河塘边，看到父亲光着脚丫躺在那里，满身的泥巴，她俯下身，把父亲搂在怀里，用手指抹去父亲脸上的淤泥，之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孩他爹，你撒手走了，留下我和孩子们咋活呀？”母亲哭的撕心裂肺，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跟着哭了。

父亲去世时正好是三伏天，搭灵棚停尸在那里，特容易腐烂，在二叔的指挥下，当天晚上让父亲入土为安了。

父亲和母亲感情特别好，俩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从未吵过架，突然父亲不在了，给母亲打来很大打击，躺在床上一病不起，没超过十天，人已经瘦脱相。

为了让母亲重新振作起来，姥姥就住在我家，每天给母亲熬粥喝。

“孩子，人死不能复生，你得坚强起来，还有五个孩子等你抚养，你要是病倒了，谁来照顾他们。”姥姥坐在母亲身边，苦口婆心开导自己的女儿。

母亲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眼神呆滞，谁和她说话，她都不搭理。

当时，大哥刚满18岁，为了撑起这个家，他每天早出晚归和那些大人们一起劳动，回到家里，再给我们几个小的还有母亲做饭。

在别人家里，大哥这个年龄还是个孩子，但在我家，他却是家里的顶梁柱，没办法，父亲不在了，母亲病倒了，他要不站出来撑起这个家，我们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

也许是母亲心疼大哥，看着大哥在家每天忙来忙去，她有点过意不去，在父亲去世一个月后，她强撑着身体站立起来，等到我们放学回来，发现母亲正在厨房里做饭。

母亲振作起来，把我们兄妹五个高兴坏了，饭量明显增加了不少。

父亲去世不久，有人上门给母亲介绍合适的对象，母亲得知客人来意，她劈头盖脸把对方一顿臭骂，自此以后，没有人再敢给她介绍对象。

父亲去世时，母亲还不到四十岁，除了大哥以外，为了把我们几个供上大学，她比男人还男人，家里农活不耽误，空闲时还能到附近工厂打零工。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女人，身体单薄，没想到干起活来比那些老爷们还要猛。

我即将参加中考时，家里掏不出报名费，我想辍学回家务农，母亲死活不同意，抡起木棍把我一顿打“我辛辛苦苦为了什么，不就是希望你们脱离这个穷山沟，现在想辍学，有考虑我的感受吗？”

母亲边打我边哭，我爬到她面前哭着安慰她“妈，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提辍学这件事了。”

后来是大哥从大嫂的娘家人那里借来的钱，然后帮我交了报名费。

我们兄妹五个，只有大哥一个人留在农村老家务农，其他人都读了大学，而且还有一份不错的工作，特别是二哥，毕业名校，还没毕业就签约了国企单位。

我们参加工作以后，想把母亲接到城里享福，她却不同意，说自己大半辈子呆在了农村，突然让她进城里，会被憋死的。

既然母亲不同意来城里，她只能留在农村大哥家里，每天和一些老头老太太坐在大树下面乘凉。

一年前母亲突然生病了，然后每天稀里糊涂的，除了大哥和嫂子，其他人都不认识。

最近半年来，病情加重，已经瘫痪在床，窝吃窝拉，完全丧失了自理能力。

上周末，我和几个同事正在外面聚餐，接到大哥的通知，说母亲病危，让我们几个抓紧回去。

晚上，我们兄妹四个赶回老家时，母亲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二哥到家还不到十分钟，母亲就没了呼吸。

知道母亲去世，我们几个哭的泣不成声，唯独大哥没有，他说这是喜丧，要好好庆祝一下。

第二天早上，大哥找来了做酒席的大篷车和乐队，在老家院子内吹拉弹唱，大摆筵席。

母亲在村里一直人缘不错，听说她去世了，村里人纷纷过来悼念。

说实话，如果办喜事大家聚在一起，可能会笑口常开，但母亲躺在灵堂里，哪怕大家吃吃喝喝，也没有那个开心的氛围，都低头吃饭，吃完赶忙离开。

母亲去世的第三天，我们兄妹五个，为她举办了隆重的葬礼，大哥喜笑颜开为大家敬酒。

“咱妈死了，为啥大哥这么高兴？”我忍不住问坐在旁边的二哥。

“我没感觉出来大哥高兴，他的笑是装出来的。”

“我看不像。”我撇了一下嘴。

中午十二点，母亲的葬礼彻底结束，我们开始打扫院子，大哥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独自一人喝闷酒。

我想过去将酒瓶子抢下来，但被嫂子拦住了“让他喝吧，他心里难受。”

母亲去世这两天，大家忙来忙去都挺累，晚上早早就躺下休息。

我躺在炕上，想到母亲在世时的一些场景，最后直接失眠了。

凌晨以后，我看到母亲房间的灯亮着，就把二哥，三哥，四哥，还有大姐喊了起来，我们一起走过去时，发现大哥躲在母亲住过的房间里哇哇大哭。

那一刻我们才明白，大哥白天的笑容真是装出来的，其实他很想念母亲，但是又不想被别人看出来他伤心。

看着大哥那么伤心，我们兄妹几个走到他跟前，与他相拥在一起，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