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若水
昨儿傍晚，爸妈有说有笑捋完了前天折回来，用来制作柳叶菜的嫩柳条。妈坐在小凳上开始择除嫩芽里的枯枝败叶，一遍遍刨寻；爸开始清扫地上的枝枝叶叶，仔仔细细。看着老人分工自然，越发浓烈和谐的感情，我很享受。
再温馨的家庭，都有唇齿咬合时。
想起十天前的正月初二，我妈牢骚怼我爸的场景，我，哑然失笑，不置可否。
1，那天早上我送小女上学后，给妈打电话，问她啥时候去万花？前两天她跟我商量，要当天去附近的万花庄“青龙宫”，拜 神添 功。
二月二，传说中的龙王生日，也是年后颇受尊崇的传统节日，又称春耕节、农事节、青龙节、春龙节等。人们会用各种形式去祈求风调雨顺、辟邪除灾，甚至，老女老少还会赶在这一天去理发，寓意龙抬头，纳祥转运，象征新开始。
电话是爸接的，我问“我妈呢？”果然，有妈在，先问妈，爸接电话，也是“我妈呢”。有妈叫，是幸福。
“你妈在做饭。”
我让爸问什么时候去，却听到电话那头妈的声音不对劲：平时高昂欢快，带着一家之主的主导性，这次却是有气无力，充满抱怨的“你们都不信，我不去了，说啥我也不会去！”
我一听，不对劲，难道妈还在怪我和弟之前的几句话？
2，二月二的前天中午，我和妈在厨房包饺子，弟从客厅过来跟她说：“青龙宫当天人太多，不安全。拜 神 算 卦不可过于信，善心善念，心诚则灵。”妈一听立马反对，说什么别人都是当天拜 神，你大舅更是晚上10点专门打电话交代，怎能你说不去就不去？言外之意，怪我弟管得宽。
其实，爸妈都是七十三四的老人了，人流多的公共场所，挤着了、拥倒了、踩踏了，都是常有的事，我选择附和弟的意思。
当时惹得我妈好不痛快，叨唠着“信不信由你，还不是为你”。妈说的“为你”是为我弟，她觉得我弟结婚三年没孩子，吃药见效慢，有必要跑 庙拜 神祈祈福。
但是，妈明显曲解了我弟的表达重点。弟试着跟她解释，但越解释妈那心头之火越发要燎原。我用眼神示意弟弟“解释无效”。老年人的很多想法，在不妨碍大是大非时，扭着不如顺着。
可是，仔细想想也不对：那天弟弟小两口回郑州，妈已经放下心头恨，招呼我弟提东西下楼。在楼下，碰到邻居婶夸我身材好、脸色白里透红时，我妈哈哈来一句“我年轻时也这色儿”。
现在这电话，唱的又是哪一出？
3，我开门进屋，抬眼看到妈在厨房炒菜，爸在拖地，一如往日，配合默契。
我走到身边小声问妈：“怎么了，不是说好今天去？”
她声音透着幽怨：“你们都不信，去那干嘛！”
果然，妈对我和弟的劝说耿耿于怀。我想，妈心中容易搁事，念叨好几天的事，不去岂不让老太太心里留梗？何况这种事一年一次。如果惹老太太身心不悦，我俩岂不罪过？
不管心理作用还是从众心理，妈一向觉得拜 神问 佛挺有用，每到神佛处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一拜再拜，起身还要添个功德钱。附近有个“大 仙”，管方圆不少家事。有时我妈打个电话说情况，他称坐镇家里能念叨，管保家人平安顺遂、小孩踢天蹦地、财源滚滚。可这三四年，他那俩儿子的婚姻是一团乱麻理不清，自己中风又落个半身不遂、神志不清。我妈呢，照样隔段时间跑一趟，每次还要拉上我爸一起去。
但，我极尽软语温言，好说歹说后，妈依旧怒狠狠：我这人，说不去！就不去！
4，我妈避着我爸，不和他照面，胡乱喝了几口汤，便躲卫生间去洗涮，留下我爸独自坐在餐桌边，默默地喝了汤，吃了菜，完了，收拾碗筷去刷锅。
说不清何时，我爸退休后的家务模式成了：我妈做饭，我爸刷锅。早上我妈做饭时，我爸还要扫地-拖地-抹桌一条龙。我妈总是夸我爸“搞卫生的一把好手”。
可这次，我妈发火了。她在卫生间听到厨房我爸哗哗哗的刷碗声，怒不可遏：“赶紧走吧，别假模假样了！回来晚了哪有时间去吃嘴！”
一个文友伯伯约了我爸好几次，终于定在这天中午会个面。但我爸看我妈发火了，回应她说不去了，然后继续刷锅。
我妈责怪声更大一档：“让你别刷了别刷了，赶紧爬出去吧！”
一旁的我不禁笑了，笑我妈火气这么大，居然口不择言，连爆粗话。
我悄悄走近爸，小声劝他别刷了，但他坚持要刷完。抬眼看爸，我居然发现爸的嘴角笑弯了，像是听到小孩子讲完搞怪故事后的笑不自禁。
我知道，他在心底宽容着老伴。他知道，老伴这时候说的全是气话，等她发完牢骚，雨过天晴。
我妈始终没有一起去，我和爸去了。
不出所料，青龙宫的香客排山倒海，拥挤着挪行。我爸走路利索，我常跟不上他的步伐，但在人海里我一直搀着他，和他一搭接一搭聊起来。
聊这个龙王庙的传说，聊我妈。
原来，这次我爸无意中“惹”了我妈。我爸从外面回来，听说了我和弟劝说我妈的话，我爸意见和我们一样，觉得存善心善念，心诚则灵，还说现在的年轻人不信这个很正常。
我妈火了，说我我爸“不着调”，责怪我爸每天只顾写写写，一点不操心儿子生孩子的事。她觉得只有她一个人虔诚信 神，未免势单力薄，无助感一上来，顿时焦躁成了一团火。
难怪我妈对我爸火气这样大，原来她怪老伴“不靠谱”，没和她一条心。
我爸说，多少年了，太了解你妈的脾性。你妈对人热情善良，心思细腻，家里大小事都捋清，唯一就是心量小，想不开。情绪郁闷在心，久了就会气血瘀滞，成病症。我爸嘱咐道：“你们几个和你妈说话更要讲究方式，顺着她，尽量别惹她生气。”
我问爸，为何我妈那么吵你，你却在偷笑？他说：“牢骚，牢骚，发出来总比窝着好。你妈的牢骚是沟通。”
爸看人，总看人之所长；与人相处，总念对方的好。
其实，我早就“顺”着我妈了。我对她的生气早有见识。
我妈生气不会和人辩斥，她生的是闷气，几天都不理会人的那种。生了气就会躺在床上抹眼泪，俩眼肿得像灯笼。她脾胃不好，气不顺时直揉肚，一边哼出泛到喉咙的嗳气。
16年前，我挺烦我妈动不动生气，悻，但我生完孩子的某个瞬间，看到我妈忙前忙后心疼我，脚手不停照顾着小婴儿，我突然懂了当妈的不易。理解了“孝顺”两字，不仅要“孝”还要“顺”。
每个人认知不同，三观相异，为何非要求一致？求同存异关系更和谐。
6，从青龙宫拜 神回来，已经中午11点半。
我妈在厨房忙活着午饭。我凑到跟前绕着说：“妈，人挤人，一步一挪，不过，你放心，我爸每间殿都去了，跪拜、添功德，一样不落，连偏殿都挨个去了。”
我妈没说话，但神情平静。她小声问：“你爸为啥还不去聚餐？”我答：“爸看你生气，不去了。不过一顿饭，哪有我妈开心重要呢！”
妈一语未发。
当天下午，妈打电话说，她想和爸回老家转一转。我爸开老年电骄，眼神不好，妈依旧坐在副驾上做爸的另一只眼睛，提示路况，做爸的交通指挥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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