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与张爱玲:荒原孤雁与倾城炉香萧红与张爱玲是现代文学史上两位特别有影响力的女作家,她们一位是北国荒原上漂泊的孤雁,一位是海上孤岛上幽寂的冷月。萧红的文字,是从黑土地里生长出的野草,带着泥土的悲悯与血泪的温热;张爱玲的篇章,则是从公馆深处透出的炉香,萦绕着金粉的华丽与人性的凉薄。萧红的文字,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带着原始的、粗粝的、不加修饰的生命力。她写《生死场》 里农民们“蚊子似的活着,蚊子似的死去”,写女人生产如同“刑场”,写“在乡村,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这里没有浪漫主义的粉饰,只有生存本身的赤裸与残酷。她笔下的人物,是泥塑的,是沉默的,他们的痛苦发不出尖利的声音,只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沉入北中国的黑土。张爱玲的文字风格是“工笔画的”,色彩浓烈,意象奇崛。她善于捕捉都市生活的物质细节——电车叮当声、玻璃丝袜的细纹、杏仁茶的温吞气味。她笔下的人物,大多是都市里的普通人,尤其是女性,在情爱、婚姻、金钱的罗网中精打细算,挣扎求存。她们没有萧红笔下人物那种与土地相连的悲壮,却有着在世俗生活中被磨蚀的、更为普遍的悲哀。她的冷,不是对苦难的无视,而是看透了一切温情脉脉之下的自私与算计后,所选择的一种清醒的疏离。萧红的苍凉,是旷野的苍凉。是“晚来偏无事,坐看天边红。红到堪凝处,便成苍狗形。”的那种天地悠悠、个人渺小无依的苍茫感。她的写作,是向外敞开的,与民族、土地、底层人民的命运血脉相连。张爱玲的苍凉,是内室的苍凉。是“然后关了灯,只有无线电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像夜的眼。”的那种繁华落尽、人与人之间隔膜永恒的阴冷。她的写作,是向内深入的,在爱情、家庭、人际的方寸之间,挖掘人性的深渊。萧红在“低的天空”下,以羽翼稀薄之身背负着生命的笨重,于漂泊中书写生的坚韧;爱玲在“爬满蚤子的华袍”里,以洞幽烛微之眼审视着尘缘的虚幻,于孤绝中解析爱的算计。最终,萧红将个人的苦难化作了大地的呼告,张爱玲将内心的苍凉淬炼成时代的镜鉴。她们以截然相反的生命姿态,共同抵达了文学的永恒:一个用热血温暖了苦难,一个用冷光照亮了荒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