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石玉文

民族：苗

年龄：72岁

职位：巴代扎（苗族巫师）

传承谱系：叔叔的父亲 → 叔叔 → 石玉文

2023年12月底，行至湘西花垣县的大山深处，再次拜访了那位巴代师傅。

正文字数：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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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半日的山路，终于在天黑前抵达那个镇子，实在饿得厉害，就先进馆子吃了碗米粉。

石师傅的家，就在米粉店旁边，房屋的大门敞开着，但里面没人，我向邻居打听，然后上到二楼。

二楼的光线很弱，堆着好多木柴，有个人坐在那里烤火，我记得他的样子，但比之前老了很多。

“是石师傅吧，您好。”我赶紧介绍自己，他很快反应过来：“哦，是你啊，记得记得！”

我放下背包，坐在了他的身边。

如今的石师傅，饱受痛风的折磨，想站起来取根木柴都很费劲，家务基本是老婆在做，但给别人驱邪的事情，是没法停下来的。

就在几天前，他还被人接到了四十公里外的地方去做法事，那家人不太顺利，想请石师傅为他们“打扫”一下房屋。（把家里不好的东西赶出去，然后在门口贴上符咒，阻止其再次进入。）

石师傅今年72岁，巴代扎传到他这里，是第三代，他是叔叔学的，又或者说，是叔叔当年选中了他。

叔叔懂草药、会巫傩，一身本事。那时文革爆发已经两年了，人心惶惶，叔叔很绝望，他不知道文革会不会结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别人打倒，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继续搞巴代。

有天晚上，叔叔来到石师傅的家里，虽然石师傅才十五六岁，但当时的情景却记得清楚，叔叔想要收他做徒弟，想要把自己所学都传给他：“我来教你这些，你以后要继承我的，你拿个本子记一下。”

那时候，做这种事情，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他们走进卧室，叔叔回忆，石师傅就用圆珠笔写下来。叔叔还教他背诵的方法：“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背，醒过来了再回忆下看少不少。”

第二天晚上，叔叔又去了他们家，见面就问：“你背到了没有？”

石师傅有些惭愧，说：“背了一段。”

“那要加油。”说完叔叔又开始传授新的东西给他。

石师傅决心认真背诵了，他睡觉前背，起床前也背，忘记了就赶紧翻一下本子，半个月后，他已全部背完，一共三十多本。有天他背给叔叔听，叔叔只说：“你可以！”

1982年，那时已经改革开放，石师傅第一次跟着叔叔去唱傩戏，那次他没有上场，在旁边模仿叔叔和其他老师傅的动作。再等到第二次唱傩戏的时候，他就可以表演了。

当时他也有些怯场，但叔叔告诉他：“你做错一点不要紧，少一句多一句不要紧，临场发挥都不要紧的，要灵活一点，重要的是表演的时候不能断。”

叔叔去世的那天，石师傅一直在床边陪着他，看着他闭眼。处于弥留之际的叔叔，当时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应该是欣慰吧。

“叔叔有您这样的徒弟，一定是很满意的吧？”

石师傅说：“对，他很满意。”

“那您现在有满意的徒弟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

关于找徒弟，石师傅说首先要看八字，看他能不能学，能不能精通这一行，如果他命中带华盖，就是做巴代的料；另外记忆力要好，太笨了也不行。

当然，有人来拜师了，石师傅也不会一开始就问他的八字，这样往往会让人难堪。他会先收下这个徒弟，待到日后再慢慢了解。

我问，这么些年过去了，叔叔说过的什么话您印象最深？

他说：“做事别要价太高，要帮别人，没钱要搞，有钱也要搞。别起太多，不要贪多，要一视同仁，重要的是要把事搞好。”

石师傅接着又说：“前几天我去给别人‘打扫’房屋，那家人就给我两百块，我只收一百，一百就够了。”

【完】

庄迅，记于2024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