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走亲戚是越来越简单了，我奶奶娘家侄子，每年冬天都来看我奶奶，来的时候都是两手

现在走亲戚是越来越简单了，我奶奶娘家侄子，每年冬天都来看我奶奶，来的时候都是两手空空，从不买东西，来了也不在这里吃饭，坐着聊天，家长里短，大概两个小时就走，临走就会给我奶奶留下四百块钱，说是来看看他姑。 奶奶每次都拉着他的手，念叨着让他下次来带点自家种的红薯就行，别总拿钱。他每次都笑着应下，下次来依旧两手空空，依旧留下四百块。家里的亲戚背地里总说他小气，说别人家走亲戚都是提溜着牛奶水果，大包小包的，哪有他这样空着手上门的。奶奶听见了，就会替他辩解，说他日子过得紧巴，夫妻俩都是地里刨食的，供着两个孩子读书，四百块钱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 今年冬天来得早，刚进腊月，天就冷得厉害。奶奶从月初就开始念叨：“你表叔怎么还没来？往年这时候早来了，别是冻着了？”我妈劝她：“天冷路滑，人家地里活儿多，晚两天正常。”奶奶还是不放心，隔三差五就扒着窗户往外瞅。 腊月十二那天下午，表叔终于来了。我开门的时候，看见他站在门楼下搓手，耳朵冻得通红，鼻尖也是红的，身上那件旧棉袄袖口磨得发亮，袖口边还沾着点泥点子。他看见我，咧开嘴笑：“小伟，你奶奶在家不？” 我喊了声“表叔”，让他进来。他刚迈进门，就被我二婶撞见了——二婶是我奶奶的大儿媳，平时最爱说表叔“小气”，这会儿她正端着盆洗菜，看见表叔空着两只手，嘴一撇就想说啥，奶奶从里屋迎出来，赶紧打断：“他婶子，快倒水！你表叔大冷天跑来，冻坏了吧？” 表叔把手里的布袋子往墙角一放，我才看见那袋子鼓鼓囊囊的，不是空的。他搓着手跟奶奶说话：“姑，今年来得晚了点，前阵子地里的白菜要窖，又赶上小妮子学校要交资料费，忙活到现在。”说着就去掏口袋，还是那熟悉的动作，几张皱巴巴的钱递过来：“四百块，您留着买糖吃。” 奶奶没接，眼睛却盯着墙角的布袋子：“你这袋子里装的啥？我说让你带点红薯，你咋还真带了？”表叔嘿嘿笑：“不是红薯，是俺家自己腌的萝卜干，小妮子说奶奶爱吃，非要我装一袋。” 这时候，布袋子动了动，从里面探出个小脑袋——是个小姑娘，梳着两个小辫子，脸蛋冻得红扑扑的，怯生生地看着我们。表叔赶紧把她拉出来：“这是小妮，放寒假了，非要跟我来看看奶奶。” 小妮子就是表叔家的二女儿，我见过照片，今年该上四年级了。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粉色校服，袖口短了一截，露出细细的手腕，脚上的运动鞋鞋头磨破了，鞋底沾着泥。二婶端水过来，看见小妮子，刚才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眼神在小妮子脚上停了停，没吭声。 奶奶一把拉过小妮子，摸她的手：“哎哟，这手冻的！快，屋里有暖气，上炕暖和暖和。”小妮子小声说了句“谢谢奶奶”，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表叔在旁边搓手：“这孩子认生，平时在学校话多着呢，这次非要跟来，说要给奶奶背课文。” 奶奶笑出了眼泪，拉着小妮子上炕，又从柜子里翻出袋奶糖，塞到她手里：“吃，甜的。”小妮子看看表叔，表叔点点头，她才剥开一颗放嘴里，眼睛亮晶晶的。 二婶在旁边看着，突然把手里的菜盆往桌上一放，转身进了厨房。过了会儿，她端出来一盘刚炸好的丸子，往小妮子面前一推：“吃！刚出锅的，热乎。”小妮子吓了一跳，表叔赶紧说：“谢谢嫂子。”二婶没说话，转身又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双新棉鞋，塞给小妮子：“试试，我给俺家小宝买的，他脚长得快，这双还没穿呢，看你脚大小差不多。” 小妮子抱着鞋，看看表叔，又看看二婶，眼泪突然掉下来了，抽噎着说：“谢谢婶婶……俺爸说，不能随便要别人东西……”表叔眼圈也红了，拍着她的背：“傻孩子，你婶婶不是外人，快谢谢婶婶。” 奶奶叹了口气，拉过表叔的手，我才看见他手背上全是裂口，有的地方还结着痂，指关节肿得老高。奶奶摸了摸他的手：“你看你这手，大冷天还下地？就不知道戴手套？”表叔咧嘴笑：“戴手套干活不利索，没事，开春就好了。” 这时候二婶从厨房端出碗热汤，往表叔面前一放：“喝了！大冷天的，暖暖身子。”她没看表叔，却对着奶奶说：“妈，刚才我说话不好听，您别往心里去。俺这表叔，不是小气，是实在。” 表叔喝完汤，坐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要走，说小妮子明天还要早起背书。奶奶把四百块塞回他兜里：“今年这钱我不要，你留着给小妮子买双新鞋，再买副手套。”表叔不肯，推来推去，最后奶奶急了：“你再推，我下次就不让你进门了！”表叔才红着眼圈把钱收了。 走的时候，小妮子穿着二婶给的新棉鞋，背着那袋萝卜干，一步三回头地跟奶奶挥手。二婶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走远，突然说：“明年我给表叔家送点年货，他家俩孩子读书不容易。”奶奶没说话，眼睛却笑成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