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蒋文文

我妈妈是34岁那年去世的。

当时我九岁，刚出生的弟弟一个人躺在卧室那张宽大的床上嗷嗷待哺，我父亲坐在床边掩面而泣，姥姥在外屋哭得几近晕厥。

妈妈是生弟弟的时候难产离世的，整整生了一天一夜，我清晰地听着她的声音由高亢到微弱，再到最后没有丝毫的波澜。

妈妈走了，给老蒋家留下了一个男丁。

我姥姥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

到了适婚年龄的时候，姥姥本来想让大姨和我爸结婚，然后留在家里的。

但是她不愿意，因为当时她刚交往了一个对象，那男的长相俊朗，和别人合伙在县上开了一家砖厂。

大姨看不上我爸，她觉得我爸原生家庭太穷，而且他的性格也比较内敛，根本没有她理想男人的圆滑和左右逢源。

可是她看上的男人又根本不同意入赘做上门女婿。

无奈之下，姥爷就又把我爸介绍给了他们的二女儿，也就是我妈妈。

我妈妈天性纯良，性格腼腆，对父母的话是言听计从。

她自小和我爸一起长大，自然也不会嫌弃我爸。

于是到了婚龄后，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结合到了一起。

我爸是村小学的代课老师。

他长得清清瘦瘦，言语不多，但是对待工作却特别积极认真，一丝不苟，他带的班级是全校最好的班级，每次镇上组织教学比赛，他都是前三名。

村里不管妇孺老幼，只要遇到我爸，都会亲切地称呼他∶蒋老师。

爸爸本来就不爱说话，自此妈妈走了后，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每天除了工作时的正常说话，回到家也不再和人沟通交流。

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干活。

姥姥和姥爷看得心急。

他们两人是打小看着我爸长大的，爸爸家住在邻村，姥爷和我爷爷是朋友，因为姥爷家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而我爷爷家却有四个儿子没有女儿。

于是在我爸很小的时候，姥姥和姥爷就特别看好他，一心想抱养他做自己的儿子。

无奈何奶奶不同意。

姥爷他们才最终想出了一个入赘的法子，成年以后，把我爸娶进门当了女婿。

说起来是上门的姑爷，实际上姥姥和姥爷待他跟自己亲生的儿子一样。

我和我弟弟都随爸爸姓，户口也随他，爸爸只不过就是住在姥姥家而已。

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姥姥和姥爷从来没有见过我爸那么伤悲过，短短的几天时间，他整个仿佛变了个人，又瘦又黑，精神恍惚，言行举止都在机械模式中进行的。

两位老人很是担忧，真的是害怕我爸如果就此倒下，留下家里的老老少少可怎么办呢？

大姨自从知道姥姥和姥爷的心事后，在我妈妈去世一个月，就开始四处张罗着帮我爸介绍对象了。

找第一个对象的时候，她把对方夸的天花乱坠，说那女孩是个黄花大闺女，长得漂亮得很，个子高，还苗条，比我妈要好看一千倍。

爸爸不愿意去，他说∶“哪怕长得是朵鲜花我也不找，孩子们的妈妈才走了一个月，她是为了给我生儿子才走的，现如今尸骨未寒，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大姨看他态度实在是太坚决，只好把这件事情暂时缓了下来。

大约过了半年，她又开始在姥姥和姥爷面前提起这件事情，说对方女孩子是多少的温柔善良，还贤惠持家什么的。

一时间把姥姥和姥爷都说得就有些心动了。

眼看我爸一天比一天萎靡，他们担心再生事端，为了帮我爸转换心情，姥姥就让大姨先把那女孩带过来见见面，让和我爸处一段时间再说。

可是，没想到见面后简直要把人都吓傻了。

那个女孩倒真的是是个黄花大闺女。

但是她瘦的啊！完全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了，病病怏怏的，好像脖子都支撑不起自己的脑袋。

一看就是个病人，脸色蜡黄，她自己都站不稳需要人照顾，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嫁过来当女主人，照顾老人和孩子呢？

姥姥一看就气得火冒三丈，掂起拐杖追着大姨骂，说∶“这是你亲妹妹的家，是她的男人和孩子，你当大姐的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呢？给弟弟介绍了个这样的对象，你到底是介绍对象，还是让他帮别人养病号的啊？”

姥姥和姥爷把大姨赶了出去，此后一段时间再没人敢给我爸介绍对象了。

在我弟弟八岁的时候，我爸自学考上了公务员，然后就辞去了村小学的工作，去了县里上班。

姥姥心疼我爸一个人生活实在是太孤寂了，就又萌生出了让他结婚的念头。

然后过了没多久，大姨就又回来了。

这次给我爸介绍的是一个中年离异的女人。

她信誓旦旦地对我姥姥和姥爷保证∶这次给我弟介绍的对象身体可健康了，不是吹的，到时候嫁到咱们家，说不定还能再给你们二老生几个大胖孙子呢！

姥姥和姥爷特别高兴，为此特意让我爸请假回家，并且专程去买了各色时令菜肴作为招待。

然而到真正见面的时候，姥姥和姥爷又傻眼了。

这个女人长得五大三粗，至少有170多斤重。

身体倒真是健康啊！躺到床上恐怕得把床都压散架了。

这些还都是小事。

最主要的是她还带着两个孩子，女儿读高中，儿子读初中，娘家父母健在，公公和婆婆也跟着她一起生活的。

如果她和我爸成了，那么她的孩子还有父母和公公婆婆也都得带过来让我爸养着。

真的是不知道大姨到底处于什么心态，那么积极的帮我爸找对象，却又都是找的这样的人。

把姥姥和姥爷都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直接拉过来我爸，说∶“来，你看看，我这儿子，身高一米八五，体重才不到140斤，他长得细皮嫩肉的，你倒是眼睛瞎了啊！啥都给我们往家里拉，你咋不拉回去给你男人呢？让你男人养呢？”

姥姥和姥爷当场就让她把人赶紧领走，连饭都没有留。

通过这两场事情，姥姥就觉得我爸的婚事必须得由他们老两口自己出马了，靠亲戚朋友，包括我亲大姨，都不行，根本不靠谱。

姥姥就觉得我大姨存心不良。

爸爸的婚事就一直耽误到了现在。

他去年办了病退，现在每个月有7000多块钱的退休金。

我和弟弟都有了自己的工作和家庭。

周围有好多人就又开始帮忙给我爸爸介绍对象了。

前几天介绍的是一个当护士的大姨。

大姨比我爸爸小了8岁，她是双胞胎，有个姐姐，姐妹两人感情极好，后来姐姐出了意外去世了。

年纪轻轻，才三十岁不到的年龄。

姐姐去世的时候已经订了婚，正在谈婚论嫁。

后来姐姐去世，双方的家长就想把妹妹和姐姐的男朋友撮合到一起，妹妹自己倒没什么意见，无奈何人家男方却不愿意，说心理上过不去那道坎。

于是这桩婚事就不欢而散了。

此后这妹妹就再也没有结婚，一直单身到现在。

这也就是亲戚们帮我爸介绍的这位护士大姨。

大姨自己有稳定的工作，身体也健康，还从来没有结过婚。

按说这样的条件已经算是很好了，要是和我爸真能走到一起，也是他晚年的幸福。

可是我那九十多岁的姥姥却又坚决不同意了。

那次由我出面，邀请护士大姨和我爸在镇上的饭店吃饭，爸爸和阿姨相谈甚欢，气氛正在热络的时候，姥姥竟然坐着村里邻居家的车过来了。

老太太到场拉着我爸的手就往外走，说∶“儿子，你可不能和这个女人结婚，我给你说，这肯定是给你下的套，她们是看上你的钱了，你想想，你没退休的时候她咋不找你呢？现在退休了，工资高，这下子都涌上来了。”

我爸说∶“妈，人家也是正式工，有工资哩，以后退休了，说不定退休金更高呢。”

姥姥依然不依不饶，说∶“反正她不行，你也不想想，她长得又好，工作也好，那为啥这么多年都不成家呢？肯定是身体上有病，有的病是从外面看不出来的，万一你们真结婚了，你可就想甩也甩不掉了。”

一向支持我爸再婚的姥姥，这次说啥也不同意这门亲事了。

老太太说∶“你要是敢和她结婚，我就去我二闺女的墓上把自己一头给撞了。”

我爸左右为难，问她∶“妈，那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不再婚吧！你成天牵肠挂肚的心疼我，说我可怜一辈子，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再婚吧！也没有你看得是眼的人，现在好不容易可遇到一个差不多的了，你又不同意，不同意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嘛！”

姥姥抿着最老半天，问我爸道∶“我问你，这个女的是不是又是你大姐介绍的?”

我爸说∶“不是，是我一个老同事的爱人介绍的。”

姥姥说∶“介绍人的老家是不是王家庄的?”

我爸说是。

姥姥也拍大腿，说∶“那就对了，王家庄是你大姐的婆家，她现在怕我骂她，不敢亲自给你介绍对象，却让别人介绍了，所以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她是不会给你介绍好对象的。”

搞了半天，原来我姥姥已经对她的亲闺女有了心里阴影了，总觉得她存心不良，一直想坑害我爸呢！

所以啊！别看都是你的亲戚，介绍对象的时候还真未必会对你有真心呢？大家遇到过这样的亲戚吗？亲戚们介绍的对象靠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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