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有个儿子，患有自闭症，她照顾了十年，真的没有精力了，送去了精神病院，开始的时候经常去探望，儿子的状态比在家里好，还能自己安静的画画。那天下午她提着保温桶去看孩子，隔着玻璃看见他坐在画室角落，背对着门，手里攥着支蓝色蜡笔在画纸上慢慢涂抹。护士说他最近总画天空，有时会对着窗外的云发呆，嘴角还会轻轻上扬。她把保温桶放在窗台上，敲了敲玻璃。孩子回过头时，眼神还是有些茫然，但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手指无意识地抠了抠画纸边缘。以前在家时，他最喜欢吃她做的红枣粥，每次端碗都要把碗沿转三圈才肯喝。现在他坐在椅子上没动，只是盯着保温桶上印的卡通图案，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今天煮了粥，放了你喜欢的葡萄干。”她隔着玻璃说话，声音被阻断得有些模糊。孩子忽然伸手摸了摸玻璃，指尖碰到她手指的位置，又迅速缩了回去。护士在旁边轻声说，他最近开始会主动指东西了，昨天还指着墙上的钟表，发出“滴答”的音节。她鼻子一酸，赶紧低头打开保温桶。勺子碰到碗沿的声音透过缝隙传出去，孩子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以前在家时，他听到金属碰撞声会突然尖叫，有次把碗摔在地上，碎片溅到她脚踝上划出血痕，他却躲在沙发底下，揪着自己的头发哭。现在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把粥舀出来，蒸汽在玻璃上凝成白雾，模糊了他的脸。画室里有其他患者在画画，有人把颜料涂得满手都是，有人对着画布喃喃自语。她的孩子却始终很安静，蓝色的蜡笔在纸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弧线，像是被风吹散的云。护士说他刚来的时候总缩在床角，现在愿意坐在画室里，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你看，这是你画的云吗？”她指着画纸问。孩子没抬头，只是把画纸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另一只手拿起红色蜡笔，在蓝色天空的角落点了个圆点。“像不像太阳？”她又问，声音里带着点试探。孩子的笔尖顿了顿，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这是他三个月来第一次回应她的问题。她猛地捂住嘴，眼泪差点掉下来。以前在家时，她每天对着他说上百句话，他都像没听见一样，只是重复地摆积木或者撕纸。有次她累得趴在桌上睡着，醒来发现他把毯子盖在她身上，当时她以为是错觉，直到看见他指尖沾着的绒毛，才知道那个永远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其实什么都懂。“妈妈下周还来给你送粥，好不好？”她把脸贴在玻璃上，想离他更近一点。孩子已经开始在画纸上画第二个圆点，红色的蜡笔断了一截，他就用断头继续涂，把纸都戳出了毛边。护士说他最近对颜色很敏感，会把红色蜡笔和黄色蜡笔摆在一起，像是在调颜色。离开的时候，她在走廊里遇见护士长。护士长说孩子最近开始模仿别人的动作了，昨天看见护工擦桌子，他也拿起抹布在自己桌上抹了半天。“这是很好的迹象，说明他开始关注外界了。”护士长拍着她的肩膀，“你也别太自责，送来这里不是放弃，是让他得到更专业的照顾。”她走出精神病院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手机里存着孩子第一次画画的照片，那时他把纸涂得漆黑，只有角落有个白色的小点。现在他会画蓝色的天和红色的太阳了，虽然线条还是歪的，颜色也常常涂出边界，但每一笔都像是在慢慢推开紧闭的窗。路边有卖栀子花的小贩，她买了一束抱在怀里。以前在家时，孩子总对花香过敏，现在不知道会不会好一点。她想下次来的时候，带一小枝放在他的画桌上，也许他会对着花画很久，就像对着窗外的云一样。回到家时，桌上还放着孩子以前玩的积木。她蹲在地上，把散落的积木一块一块捡起来，忽然发现其中一块蓝色积木的侧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妈”字。那是他去年趁她不注意时，用剪刀刻上去的，当时她发现后还说了他几句，现在摸着那道浅浅的刻痕，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也许送他来这里是对的，她想。至少现在，他能安静地画画，能对着颜色微笑，能在她说话时，轻轻点一下头。就像窗外的天，虽然曾经布满乌云，但只要等一等，总会有阳光透出来，把云染成好看的颜色。而她能做的，就是每周提着保温桶，去看看那个在画纸上画太阳的孩子，然后告诉他，妈妈来了，带着你喜欢的红枣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