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279年正月二十八的晚上,黑夜吞噬了星空,晚风拂过了山岗。在广东江门崖山的山林绝壁之间,有数千身穿蒙军衣服的士兵正在黑夜中摸索前行。
此时正是宋蒙崖山海战的关键时刻。经过数日的侦查,蒙军已经获知了海上宋军取水的水源所在地。今夜,他们的任务便是在无声无息之间,彻底断掉宋军的赖以生存的水源通道。
由于宋军主帅张世杰疏于防备,数千蒙军趁夜突袭了保护水源的宋军。
经过一夜血战,第二日的黎明,崖门两岸的崖山和汤瓶山之上,插满了蒙军的旗帜。

宋军二十万人赖以生存的淡水源没了。死亡的阴云开始笼罩在宋军主帅张世杰的头顶。
但张世杰不是引颈就戮之人,意识到危险之后,他即刻派大军去与蒙军争夺崖门和汤瓶二山。但是蒙军主帅张弘范对水源的重视程度,远比他的族兄张世杰要高。
接下来的几日里,宋军的数次争夺,都被蒙军打退。
在打退张世杰争夺水源的宋军后,蒙军便没再发动对张世杰的进攻。
但是,随着淡水的不断消耗,宋军已经步入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就在张世杰断水七日之后,一叶扁舟自蒙军阵营顺着海口的潮汐向张世杰的水上营寨涉水而来。

船上之人自称是张世杰的外甥,往宋廷劝降而来。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在张世杰的授意下,小舟顺利进入营寨,舟上之人顺利登上了张世杰的帅船。
自此人踏入张世杰帅船的那一刻,张世杰一眼便看出来这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外甥无疑。
三十多年前,时常跟在自己身后的外甥,即使三十多年后,他仍旧清晰的记得他往日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
张世杰的帅船之内,二人相继落座。

来人言道:“一转眼,舅父南下已经三十多年了。外甥今日在这里拜过舅父了。”
这个与张世杰在眉宇之间有些相似之人,在说完话之后,向张世杰恭恭敬敬的行了三个大礼。
张世杰搀扶起下拜之人,继而又对其言道:“我南下之时,你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今日相见,你人已过中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那多年未见的姐姐,你母亲可好?”
说完之后,张世杰三十多年来少有提及的亲情在心中泛滥。
来人道:“母亲已经于数年前病故了,家母生前对舅父甚是挂念。舅父于三十年前孤身亡命南下,始终是母亲心头的一块心病。长夜念及,多伤感而泣。”
多年来,张世杰从未获知过家人的消息。今日由自己的外甥之口,方知从小照顾自己的姐姐早已离开了尘世,张世杰的心中百味杂陈,陷入到对往日亲情的回忆之中。

甥舅二人相见,亲情追忆完毕。由于二人的尴尬身份,场面又陷入到沉默之中。
最终,还是外甥先打破沉默:“舅父生于北方,长于北方,南国于舅父并无大恩。而今南国时穷,崖山之外,再无尺寸之地,舅父恩已报尽,为何要以死相抗王师?如若就此归降,舅父不仅得以重回故土,而且权势依旧,不是很好吗?”
外甥说完,张世杰沉默着。良久之后,张世杰起身长叹:“你的母亲已然离世,故土之地,再无故乡之说。舅父为将南宋三十余年,受庇佑于宋室,建功留名于宋室,宋之大恩,舅父今生唯有以死相报了。今日若是降了,是可以保全生命富贵,但宋室若是亡了,这生存富贵于我将百无一用。今日唯有为主一死,全我终身之志!”

对于张世杰所言,外甥又耐心的言道:“年前,宋室左丞相陈宜中逃亡占城,而今我军又执右丞相文天祥于军中,舅父你人员虽众,但可战之兵无几。况且今已断水数日,如此抵抗下去,又是何苦呢?”
从外甥的口中获知文天祥被俘,张世杰神色冷峻。不禁问道:“文天祥,降了吗?”
外甥感叹道:“他要是降了,今日来劝降的就不是我了。真不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从外甥口中得知文天祥未降,张世杰在心中暗自感叹自己没看错人。随后便对外甥说道:“你还是回去吧,不要再来了,也告诉张弘范,不要派人来了。我意已决,誓死保全宋室。日后的战场之上,可是没有甥舅,兄弟可言了!”
张世杰说完之后,便吩咐军士将自己的外甥放归到蒙军大营。
外甥回到蒙军阵营,将情况一一向张弘范汇报。

劝降的结果还是和张弘范预料的一样,既然自己的这个族兄这么固执,那就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公元1279年二月初六清晨,张弘范率领蒙军对停泊在崖山海口的南宋水师发起最后的决战。
双方交战一整天,以宋军主帅张世杰的败亡而告终。
此一战之后,张世杰率兵逃往惠州沿海,而南宋丞相陆秀夫和皇帝赵昺却在张世杰逃跑后跳海自尽。
公元1276年四月,逃亡海上的张世杰的船队在广东中山的海上遭遇飓风。

在惊涛骇浪之中,张世杰站到战船的风口浪尖,仰天大呼:“我为赵氏,仁至义尽。一君亡,复立一君,今又亡。我当时不死,只望敌兵退后,别立赵氏后人以存社稷。今又遭此飓风。苍天啦!你如若真要亡宋,就把我一并带走吧!”
然后,伴随张世杰呼声而来的,是数十米高的海浪。
海浪一次次拍打在张世杰木质的船身之上,片刻之后,张世杰那艘在巨浪中飘零的帅船,已经被海浪击打的粉碎。
最终,张世杰与怀抱着他的信仰和战船一起沉入了幽冥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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