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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东方 春天的早晨,呼吸到清新的植被气息,以前就会因此而生了对即将开始的一天、对

梁东方 春天的早晨,呼吸到清新的植被气息,以前就会因此而生了对即将开始的一天、对未来的生活的几乎是无缘由的信心,觉着一定有比这更好的东西在前面等着自己。 现在不然,现在就是当下,就是呼吸到了植被气息本身。知道这就是最好,其他的什么好也比不了当下这样呼吸到了新鲜植被气息的好。   坐在河水滚滚流淌着的河边,流水奔向远方,坐在水边的人也就跟着奔向远方,无限的远方。河流流淌的远方当然是有限的,哪怕是大海也一定已经是尽头。但人类在河边的感觉却一定是无限的,感受无限就是真的无限。 新绿的柳站在粼粼的河边,河水中的波纹永续不断,一个时刻却总是和另一个时刻的样貌不同,让人百看不厌。让人在河水汤汤的细节里沉浸到白日梦一样的童年感中,当然再过一个月也就可以说是老年感了。因为那时候,就可以说是年过花甲了。人只有在童年和在老年的时候,才都更愿意置身这样的环境吧。 春天的黄昏,离开街市,离开楼房和人群,置身此情此景。在太阳西沉凉气上升的暮色里,回味一下这过去的一天,坐在河边待一会儿的治愈效果是让人喜出望外的。 如今所有的河流几乎都已经干涸,有水的也往往都是筑坝铺防水层以后的条形水库而已,很少能看见流动的水。眼前石津灌渠和太平河共用河道的这一段,也就是一公里的这一段,在上游水库放水给下游的田地春灌的时候,就几乎是一个不可重复的能看见流淌河水的机会。 它难得,但好像也没有太多的人拿它当回事。现在只有河对岸像我一样坐望河水的一位,还有身后刚刚骑车过去的一位,跑步过去的一位。大家都是发现并且意识到了此情此景之可贵的人。尽管,谁都没有说什么。 世界总是在好像谁都没有说什么的情况下,不舍昼夜,滚滚向前。   现在的郊外,不仅不是想象中的郊外,也不再是过去的郊外。过去路边的那些大树都砍伐了,至少是砍了头,去掉了树冠,只剩下一个光杆愣愣地立着。这样做,据说是为了不让树荫遮挡麦田。 没有了大树,也就没有了树冠荫蔽之中的小花小草。在无遮无拦的阳光下,它们失水很快,无法生长。以前婆娑朦胧、葳蕤多姿的自然野态,走出去很远很远也未必能再次看到。 看到的,只是大面积的麦田。大面积的麦田都是光光的,风沙起处,漫漫烟尘状的污浊浩浩荡荡铺天盖地而来,压灭了所有对春天的向往。没有别的,即使只有好的自然环境,也好。 在滹沱河的高岸上,坐下。 眼前的一片杏树上小杏初成,嫩绿色的杏叶丛中,同样颜色的杏一个个排列整齐,显然有其内在的自然秩序。俯瞰之下,是滹沱河粼粼的河水,那是被不断的风吹拂着的水的姿态。水边高高的黄色芦苇丛中,已经生出了又一茬新的芦苇。新芦苇是在为一个多月以后的端午节做准备了。 不过,往年要到五月初才会盛开的洋槐花,在今年骤然而至的高温中提前十几天就已经开始开出白色的花朵了。揪槐花的人络绎不绝地出现在郊外,它们专心致志地采摘动作,显然撕裂了花心,让掉在地上的花朵散发出甜蜜的香气。采摘花朵、树叶和野菜,是人们到郊外来的动力,是大多数人和自然的关系的格式。如果有其他的感受也一定是以这一个格式为基础的,如果不采摘为什么要到郊外来呢? 热是一种很糟糕的气温表现,冬天的冷刚刚消失,热就来了。热得人和万事万物一起都无精打采起来。新发芽的树木在这样的热中,还不及让自己的叶子长大形成树荫,所以热与眼前树影稀疏的景象很不般配。热不是自己来的,热往往还带着霾,在一片烫人的混沌中让人感到说不出来的压抑。 好在看见了青杏、看见河流,看见河滩上的飞鸟与静静站立着的野鸭,是对雾霾环境里了无生气状态的一点自我拯救。 在黄昏里走到林间,热逐渐散去,黑暗遮蔽了雾霾,人也就会从压抑情绪里提拔了出来。黝黑的、粗糙的树干之间是一条扭曲坎坷的土路,土路上既往的车辙正与林木环境有着天衣无缝式样的相合。在林子里走在这样的路上,才是最佳搭配。 树冠上的新叶已经开始丰满起来,小叶杨和洋槐树的荫翳下,林下草花一丛一片地点缀着。贴地而生的糙叶黄芪已经开出了一丛丛白色的花朵,地面陈旧沙地暗淡,小白花却开得支棱水灵,如婴儿般一片新鲜。糙叶黄芪几乎没有茎,黄鹌菜的茎秆却是尽量要高挺起来,挺起来的花茎顶端顶着一朵朵小黄花。和黄鹌菜清晰明确的花茎花朵不一样,四月焦始终是蒙眬的。叶子和花都蒙眬。四月焦顶着一串串小白花,散发着浓郁的药香。暗色的地黄多少有点凄楚地盛开在土坡上,丝绒质地的红喇叭花张着大嘴,表示它是很适应这块土地上的既往与现实的。 从这些花朵身边走过,走在林间的土路上,远远地看见羽毛很漂亮的野鸡警惕地抬头张望。采摘槐花的人都已经离开,林间重回阒无人迹的本来面貌。这是世界呈现出来的最好的一面,也就是我到郊外来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