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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东方 到了三月底也就是一岁九个月的时候,她突然开始哇哩哇啦地说话,起伏的音调旋

梁东方 到了三月底也就是一岁九个月的时候,她突然开始哇哩哇啦地说话,起伏的音调旋律是汉语的,但是每一个词都不是汉语,都是只有她自己明白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话语模仿。 一个朋友的外孙生在美国,父母都是华人,也是一岁八九个月大,传来的视频显示,其也一样含混不清的“说话”节奏,就不完全是汉语的了。仔细听,甚至每次说到“我”的时候使用的都是“I”。 语言是语言环境的近乎必然产物,一个人生活在什么样的语言环境里,那种语言的节奏和韵致就会在婴儿的头脑里扎根、发芽、生长。这个过程非常迅速,只消一年甚至几个月就能形成其基本的理解范式从而是语言范式。 我在婴儿面前学德语,她总是停下手中的玩耍,笑吟吟地凑过来看个究竟。她把我突然开始的完全不一样的发音方式和系统,当成了一种好玩的游戏。在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婴儿实际上已经默认了即将开口说出来的话的基本发音节奏与旋律之类的范式,在生活中一旦遇到与之有所不同的情况,就会觉着新鲜。 婴儿不会说话,但是基本不影响交流。有时候却也因为没有明确的语言而产生延迟满足的情况,急得婴儿就差脱口而出,直接把话说出来了。 想出去玩,就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对着大人勾勾手,然后自己出溜到床下,向着门口的方向作行走状…… 从楼道里走出来,把她放在自行车的小座上。她一个劲儿地“嗯嗯”,是那种表示焦急、不满的,挣扎着要实现自己愿望而没有被实现的发声方式。 一时摸不着头脑,就问她,她不会说话,只能“嗯”,看我不懂,迟迟不能为她实现意图,她脸上的表情已经趋于要哭的状态。赶紧抱起来向她指出的方向走,她这次不是用手指出的,是用目光指出的。顺着她的目光望着的方向,重新回到楼道里,门里放着她的小三轮车。小三轮车没有脚踏板,需要双脚着地蹬着走的那种。问她是不是要这个小车?她“嗯”着点了头,浑身上下挣扎的紧张一下就放松了。我说你可以说“车”,“车车车”,她“嗯”了一声,还是不说。 骑车到了绿荫广场,抱她下了车子,她伸手指着车前筐里的小车,用手在地面上一画,意思是放到地上。她这个动作,很形象也很准确,也让人发笑。 睡觉前要喝牛奶,买的罐装牛奶,要插吸管,吸管用塑料袋封着呢,她一手抻塑料袋,一手拽吸管,说:“拔”。 刚刚让我拿东西给她,我就拿了一个小小的积木给她,她两手一摊说:“没”。其实意思是“不对”,不是拿积木。用表示消失的单音节词来代替否定意思,这是婴儿在不会说话的时候的一种因陋就简。 她拿起西瓜皮球,说:“瓜”。问:“你想吃西瓜吗?”她摆手说:“NONONO”。这次否定词使用完全正确,只是并非汉语。对于这一点她当然是不知道的。所有日常耳濡目染的语言都是天经地义的自然语言的一部分,传达意思即可。 一岁十个月的时候,婴儿突然就会用滑板车了,这和会会原地蹦了是一脉相承的神经与肌肉发育的进步。滑板车需要手上腿上的力量,需要平衡力和协调力,需要掌握好全身的配合。小小一个动作却是孩子进步的关键一步。与此同时,还不会说话却已经可以表达更多愿望。会滑板车以后,想下楼去玩滑板车了,就会指着门口“嗯”,用“嗯”的快节奏来表示要下去玩的意思,玩滑板车的意思则用一手前扶、一脚后蹬来表示。 有研究说失语症能够极大地激发想象力。婴儿当然不是失语症意义上的失语,而是还不会说话的时候的“失语”。在语言系统没有建立起来,不会说话的时候,婴儿眼中缤纷神奇的外部世界,在她们小小的头脑里会是一种怎样的莫名之状呢?她们有限的单音节词所负担的复杂意思的表达,经常词不达意而陷于哭闹,其被“折磨”程度,一定可想而知。由此激发的对于外部世界的想象力,自然也出神入化。 不会说话的婴儿还处在打开全部感官,全神贯注地接受外部信息的宝贵阶段。还不会为语言所干扰,她对世界的命名没有概念,只有声光色的具体物象信号。这是人生中一段宝贵的神奇感受状态,积极主动状态。没有语言定义下的一切观察、一切思索都来源于具体的外部世界,外部世界的任何“风吹草动”之类在成年人习以为常不以为怪的现象,都是她看世界的崭新开始。 在野外,貌似一直在低头看小草小花的她,总是能率先发现天上的飞机,发现树杪之上飞翔的鸟儿,听到芦苇丛中这里那里鸣叫着的蛙声,她不说话地微笑着,满脸春风的沉浸在所有的发现之中。让人完全相信,一切都将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