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一位以舟为家的老渔民陈根土,被迫载着十六名全副武装的日军横渡衢江。谁曾想,当小舟行至浪涌湍急的江心时,他蓦然仰天长笑,继而如蛟龙入海般纵身跃入那咆哮的怒涛之中。 浪头卷着桐油味扑面而来,老陈头在水里睁着眼,浑浊的江水中浮动着日本兵慌乱的身影。那些镶着刺刀的三八大盖在水里成了废铁,有个小胡子军官呛着水想抓住船帮,木桨突然从浪里窜出来,狠狠砸在他脑门上——这是老陈头这辈子甩得最准的一杆子。 三天前鬼子进村的时候,他家竹楼里还飘着霉干菜炖肉的香味。十二岁的孙女趴在门槛上剥毛豆,刺刀尖挑开帘子那瞬间,老陈头正往灶膛里添柴火。现在他躺在江底,耳朵里灌满了衢江的呜咽,倒像是听见孙女脆生生的笑声从水草间漏下来。 渡口边的芦苇丛里,李铁匠攥着半块发硬的玉米饼子,眼睁睁看着那艘渡船打着旋儿撞上虎头礁。十六顶钢盔在漩涡里浮浮沉沉,活像一锅煮破了的饺子。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突然想起老陈头前天夜里来借火镰时说的话:"咱这船吃水浅,装不得豺狼。" 江对岸的炮楼顶上,太阳旗被狂风吹成了咸菜干。维持会的王二麻子蹲在码头上数尸首,数到第七具的时候手抖得跟筛糠似的——那具尸体翻过来,正是月初逼他带路搜山的中队长。老陈头的破草帽漂在不远处,帽檐上还别着半朵野菊花。 半个月后,金华城茶馆里说书先生醒了醒木:"列位看官,您道那陈老汉当真喂了鱼虾?有天夜里打雷,放牛娃瞧见江面上站着个人影,手里拎着十六根铁链子..."底下喝茶的汉子们红着眼眶拍桌子,茶碗盖震得叮当响。 游击队的老周在山洞里摊开地图,铅笔尖重重戳在衢江弯道上。他想起去年冬天过江,老陈头非要把半条腌青鱼塞进他包袱里:"带上带上,你们后生家走路费力气。"如今地图上这道蓝线突然烫手,画着画着就洇开一片水渍。 第二年开春,下游的渔夫捞起块船板,裂缝里卡着枚黄铜纽扣。有走船的老把式说,半夜行船常能听见江心跳梆子声,调门正是陈根土最爱哼的那段婺剧。日本人再要征船夫,给两块现大洋都没人应声,都说衢江龙王收了徒弟,专等恶人上门哩。 八十年代修县志的时候,戴眼镜的年轻干事翻到"义民录"那卷,钢笔尖悬在泛黄的纸页上迟迟落不下去。办公室窗外飘着细雨,他仿佛看见某个清晨,露水还没散尽的江面上,老船公弯腰解开缆绳,竹篙在青石板上轻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