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知青戴建国不顾家人反对,迎娶一个傻姑娘为妻。新婚前,妻子激动说道:“妈,小戴和我结婚了!”婚后戴建国却遭了不少罪。
1970年春天,上海青年戴建国和三十万同龄人一起坐上北上的列车。
火车在黑龙江平原上跑了三天三夜,终于停在了下套子屯这个地图上找不着的小村庄。
十七岁的戴建国抱着搪瓷脸盆站在土路上,望着远处望不到头的黑土地,后脖颈被料峭的春风吹得发凉。
屯子里给知青们腾出了三间泥坯房,戴建国分到了靠西头的铺位,土炕上铺着去年的玉米叶子,夜里翻身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
头天下地干活,生产队长老耿头给新来的知青们示范怎么使锄头,戴建国抡圆了胳膊才刨出半垄地,虎口火辣辣地疼。
晌午歇工时,别人都蹲在田埂上啃窝头,他趴在垄沟里吐酸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着,戴建国发现自己的农具总会在晌午前变得轻快——明明才刨到半截的垄沟,等他从供销社买盐回来,地头的草都锄干净了。
这蹊跷事持续了小半个月,直到有天他提前收工,撞见个穿碎花袄的姑娘正猫着腰帮他铲地。
姑娘听见脚步声直起腰,沾着泥星子的脸上露出个月牙似的笑。
屯里人都管她叫程家二丫头,大名叫程玉凤。
程玉凤比戴建国大三岁,是屯子里出了名的巧手姑娘。
她家灶台常年煨着南瓜粥,竹篾筐里总晒着山核桃。
打那以后,戴建国破洞的棉袄第二天就会缝上整齐的补丁,磨秃的锄头隔夜就变得锃亮。
村里小年轻起哄说程家姑娘看上上海小白脸了,程玉凤也不恼,照样把自家腌的酸菜往知青点送。
开春化冻时,戴建国教程玉凤在桦树皮上描上海外滩的洋楼。
程玉凤捏着铅笔头的手直打颤,说这辈子要能去黄浦江边瞧一眼,给河神磕头都乐意。
戴建国拍胸脯保证等回城了就带她坐渡轮,话没说完就被程玉凤拿苞米叶子堵了嘴——那年月知青谈回城,跟说梦话差不多。
变故来得比夏日的雷雨还急,程家爹妈要把闺女许给邻村杀猪匠的儿子,说是知青迟早要回城,不如找个本分人家踏实。
戴建国记得那天月亮特别圆,他蹲在程家柴禾垛后头,听见程玉凤在屋里摔了陪嫁的铜脸盆。
第二天全村都在传,程家二丫头被爹妈锁进了仓房,说是要治治她的疯病。
等戴建国从上海探亲回来,下套子屯的雪已经积了三尺厚。
程玉凤嫁到邻村不到半年就被退了亲,婆家说她整天蹲在村口数蚂蚁,喂猪食能倒在鸡食槽里。
戴建国踩着没膝的积雪往程家跑,棉鞋里灌进的雪渣子化成水,冻得脚趾头都没了知觉。
程家老两口蹲在门槛上抽旱烟,说闺女如今见着生人就往炕柜底下钻。
戴建国把攒了三年的粮票和全国通用布票拍在炕桌上,说要娶程玉凤。
老耿头带着生产队干部来做见证,戴建国当场写了保证书,说这辈子扎根农村,生是老程家的人死是老程家的鬼。
这话后来成了屯里的笑谈,可谁也没想到这个上海小青年真能把日子过出花来。
戴建国在地头干活时,常能看见媳妇蹲在垄沟里和野兔子说话。
有回她抱着刚出窝的野兔崽子往家跑,非说这是城里亲戚托人捎来的年货。
村里赤脚医生揣着银针来过两回,扎得程玉凤手腕上全是红点子。
戴建国把结婚时置办的新棉袄当了,换回个贴着红十字的药箱。
他照着《赤脚医生手册》给人看病,攒下钱就带媳妇往县医院跑。
卫生院的宋大夫说这是受刺激落下的癔症,得靠养。
戴建国就学着蒸鸡蛋羹,往里头拌核桃仁,说这能补脑子。
春去秋来,知青返城的消息像长了翅膀。戴建国的父母连着拍了十二封电报,最后封写着"父病危速归"。
屯里人都说程家捡着大便宜了,这上海小子迟早要跑。
戴建国把电报折成纸飞机,看着它在北风里打了个旋儿,一头栽进刚翻过的黑土里。
转过年开春,县里给戴建国发了张奖状,上头印着"扎根农村模范知青"。
他把奖状糊在漏风的窗户上,转头看见程玉凤蹲在灶台前烧火。
火光照得她侧脸发亮,鬓角的白头发丝儿金灿灿的。
戴建国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帮他铲地的姑娘,碎花袄上沾着草籽,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屯子里通电那天,戴建国从供销社买了盏台灯。
程玉凤盯着灯泡看了半宿,突然说想去黄浦江看大轮船。
戴建国翻出当年画过的桦树皮,发现上面的外滩大楼早褪了色。
他把媳妇裹在军大衣里,踩着咯吱响的积雪往村口走。月亮还是那么圆,照得雪地亮堂堂的,像撒了满地的盐。
村里小年轻如今管戴建国叫戴叔,说他家那口子最近能认人了。
乡卫生院新来了个大学生大夫,给开了种白色小药片。
程玉凤发病的时间越来越短,上秋收完最后一茬苞米,县里派人来统计知青留乡名单。
戴建国在表格上按手印时,程玉凤正坐在门槛上择豆角。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交叠着投在斑驳的土墙上。远处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惊起田埂上啄食的麻雀,扑棱棱飞过金黄色的麦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