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落日把龙泉寺的断碑染成锈铁色。 康熙帝踏过山门残阶时，粘腻青苔钻进布鞋缝隙。 院中老僧正俯身侍弄稻秧，枯指陷在泥水里，百衲衣下支棱的肩胛骨，活像庙里那尊脱了漆的泥塑罗汉。 多年后康熙再访龙泉寺，禅院早翻新得认不出原样。 小沙弥捧出个灰扑扑的陶罐，说是老和尚圆寂前特意交代留给贵人的。 罐子一打开，里头茶叶早被岁月浸得发黑，底下却躺着块碎陶片，豁口处还沾着茶渍——正是当年被康熙摔在破桌上的那只茶盏。 侍卫要试毒，康熙摆摆手，亲自拿滚水冲了。 茶汤在白玉碗里转了三圈，浑浊的茶沫子沉下去，竟透出琥珀似的光。 他抿了一口，舌尖先尝到陈年的苦，咽下去却从喉咙里泛出甜。 老和尚埋茶时怕是早算准了，人活一世跟这茶叶一个理儿，非得熬过十年霜雪，才能把涩劲儿化成醇香。 廊下麻雀蹦跶着啄食香灰，康熙盯着陶片上那道裂痕，忽然想起那日老僧弯腰插秧的背影。 新糊的窗纸被风吹得哗啦响，恍惚间又见那人蹲在田埂上，捧秧苗的手势倒像捧着金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