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年，毒士贾诩正在家中会客，突然得到消息谋士荀攸病逝，贾诩脸色大变，赶忙撵走宾客，又命儿子关闭家门，并说：“从此我府上谢绝一切往来。”儿子大为不解，贾诩却道：“鹰犬死，狡兔绝，十年以后你就明白了。” 许都春雨连绵，贾诩在堂前设局招待十几位豪绅，酒暖灯升，方瓶中蜀椒香冲鼻。 门役跌撞而入，低声禀报：荀公病没于江淮行营。话音未落，杯盏齐颤。 贾诩手指微抖，酒液泼在几案，衣袖却缓缓放下，示意客人离座。众人见他面色铁青，不敢多问，匆匆退去。堂门一阖，户闩“喀”地栓死，墙角风铃顿失响动。 他叫儿子贾穆随身，挑灯将厅窗封实，再令家僮熄烛。漆黑里只闻呼吸粗短，他开口低沉：“鹰犬既殒，狡兔该断。十年后自有分晓。”少年不懂，却记下父亲快要咬碎的牙关。 荀攸在军中向来沉静，旁人论策如锣鼓喧天，他却捻须微笑，待众声并歇才抛一句“可破”，曹操听了便拍案。 官渡夜袭乌巢，河北十万溃为飞蓬，都是荀攸一句定音。 贾诩晓得那份锋锐，只能收敛，凡事留半步，免得锋芒触顶。 曹操每次征伐，军议厅里常见两人背光而立，一阴一淡，谁都不抢先。如今亮光只剩自己，屋顶像压了千斤石板。 丧报传回许都，曹操停驾七日，辍乐断棋。 追诏“忠正密谋，抚宁内外”，封敬侯。街头百姓传说主公夜半痛哭，烛泪滴穿漆案。 贾诩闭门不出，谢绝宾客，连长安旧侣来访也挡在巷口。 他让管家将子女婚嫁文书尽数撕毁，择平民寒族为配，银钱铺子过户给外姓掌柜。 宅院石狮积尘，门前野草高过膝，许都权贵远远路过，只看见高墙里半片斑驳瓦檐。 赤壁后，曹操气焰微弱，群臣纷献逐吴定蜀之策。 贾诩却说“宜先修文德，养兵三年”，话锋软得像钉子包布，曹操置之一笑。曹丕继位，更急东南，他再劝“舟师不熟江潮，锋刃易沉”，曹丕起身扶剑，愤而出帐。 军船三十万南渡，梅雨搅河，舟缆断成白蛇。 沿岸瘴气毒蚊，魏军辎重堆成淤泥，半年空折兵粮。曹丕回洛，望阙长叹，悔恨却无处落脚，人言想起贾老谋士却难再请他开口。 此时贾氏宅门更紧。门环上铁锈结壳，家僮每日只开一掌缝，递出米糠柴皮。 许昌秋夜常有刀客潜行，他派旧卒三十，暗伏墙垛，却不许佩甲，免惹猜疑。 邻坊讥他胆怯，他笑而不答。朝廷册封太尉，他辞。司隶校尉，他辞。 车骑将军，他仍辞。外间猜测他畏避权臣，也有人言他窥伺变局。贾诩只让仆人送去六字：老骥伏枥，无他志。 黄初四年，贾诩病沉。床畔药碗苦味逼人，他要家人搬来旧锦囊，抽出一卷羊皮，乃当年西凉军中遗策，上书三个大字“观风色”。 他把卷塞进枕下，对众子孙道：“苟全性命，莫争头角。”夜雨敲窗，屋中火烛噼啪，像战马急蹄奔向远处。 第二年，江南传来消息：蜀吴连盟，斩魏将夺城廓，曹丕愤懑难平。 许都巷里茶坊又提贾诩旧策，叹无人识。一纸诏书催他入朝，他置若罔闻。 又一年，他在静夜中断气，月光斜照门框，照见满院落叶。 三年后，曹丕早逝，曹叡承位，司马懿入中枢。 贾家小门紧闭，竹影摇曳，墙内读书声轻轻，避开乱世刀光。 高平陵之变，青龙刀卷走曹爽九族，司马旗帜插满洛阳殿前。 皇城红尘未散，人们发现贾氏门楣仍在，门神褪色，铜锁安好，无人问罪。 街巷老卒喝得半醉，拍案：老肃侯当年一句“鹰犬死，狡兔绝”，果算透了十年风云。相识的人摇头，感叹那位凉州潮沙里打滚出来的谋士，剑不出鞘却护了满门。 岁月翻卷。洛水春溢，岸边桃花落进唇杯。 有读史子弟提笔写《魏书》，念到贾诩谥曰肃，按例评功罪，苦思良久，也只写下一句——“沉厚周慎，洞心机变，善退为全”。 灯影摇曳，墨痕沉沉，那行字抹去再写，最终留白。 参考资料： 陈寿：《三国志·魏书·贾诩荀攸传》，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