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 195 年,刘邦刚死,吕后就宣审食其入宫。她走到审食其面前,手抚上他的肩膀。没想到,审食其突然 "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求饶:“太后,此事万万不可!” 长乐宫的烛火晃得人眼晕,吕后指尖的玉扳指蹭过审食其肩头的锦袍,那点微凉的触感让跪在地上的人抖得更厉害了。殿里伺候的宫人早被打发得干干净净,连殿角铜鹤嘴里的香灰都落得悄无声息——谁都知道这位新寡的太后和眼前这个男人,有着旁人插不得嘴的旧情。 “你怕什么?”吕后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带着点说不清的嘲弄。她缓缓收回手,指尖在鎏金熏炉上绕了圈,“当年在彭城为质,项羽把我们关在暗牢里,你怎么不怕?” 审食其的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吕后还是个跟着刘邦颠沛流离的妇人,他是家里的门客。楚军把他们一家老小扔进地牢,老鼠在脚边窜,饿到啃墙皮时,是他偷偷藏了块干饼,掰了大半给她。后来刘邦称帝,他靠着这段患难情分封了侯,却总觉得那地牢里的霉味,一辈子都没散干净。 “太后忘了?高皇帝尸骨未寒。”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膝盖在地上挪了半寸,“如今诸吕尚未站稳脚跟,宗室诸王都盯着长安,这时候若是……” “若是怎样?”吕后忽然笑了,笑声撞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尖厉。她俯身捏住审食其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你当他们现在就不嚼舌根?当年刘邦在外面宠幸戚夫人时,怎么没想过‘尸骨未寒’四个字?” 审食其的脸白得像纸。他看着吕后眼角新添的细纹,突然想起年轻时的她。那时她还会对着井台边的牵牛花笑,会在他送饼时红着眼说“大恩不言谢”。可现在,她眼里只有权力的寒光,连指尖的力气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臣不是怕流言。”他猛地闭上眼,声音哑得厉害,“臣是怕太后被人抓住把柄。您要立少帝,要压服功臣,哪一样不要谨言慎行?臣这条命是太后的,可您的大业不能毁在这些事上。” 殿里静了很久,久到审食其能听见自己擂鼓似的心跳。他感觉到吕后的手松开了,裙裾摩擦地面的声音慢慢移向龙椅。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要被拖出去砍头了——这位太后的心肠,早就被多年的权谋磨得比钢还硬。 “起来吧。”吕后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听不出喜怒。“去给我拟道旨意,让吕台掌管南北军。” 审食其僵着身子爬起来,后背的锦袍已经被冷汗浸透。他低着头准备退下,却听见吕后又说:“当年你藏的那块饼,是用麦麸做的吧?我后来再也没吃过那么香的东西。” 他的脚步顿住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转身时,看见吕后正望着窗棂外的天色,鬓边的玉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侧脸的轮廓却柔和了一瞬,像极了当年暗牢里,接过干饼时的模样。 “臣……臣这就去拟旨。”他几乎是逃着退出大殿的,走到殿门时回头望了一眼,见吕后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身影被烛火拉得很长,孤单得像座没人敢靠近的山。 后来的日子,审食其成了吕后最信任的臣子,却再没单独进过长乐宫的内殿。他帮她稳住朝臣,帮她处理那些宗室诸王的密报,甚至在周勃等人质疑“诸吕用事”时,硬着头皮在朝堂上据理力争。
有人骂他是“吕后的裙下臣”,他从不辩解——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天在大殿里没说出口的话:他怕的从来不是流言,是怕自己这颗没用的棋子,护不住那个曾经分他半块饼的女人。 吕后临朝称制的第八年,审食其被封为左丞相。入宫谢恩那天,他看见御座旁摆着个青瓷罐,里面装着麦麸饼。吕后指了指罐子:“尝尝?还是当年那个味道。” 他拿起一块,咬下去时差点落泪。饼还是粗粝的口感,却再也吃不出当年暗牢里的滋味——毕竟那时他们一无所有,只有半块饼的信任;而现在,她坐拥天下,他却成了离她最近,又最远的人。 这段君臣与旧友交织的往事,藏在《史记》的字缝里,被“辟阳侯”这个名号轻轻带过。世人多骂审食其谄媚,笑吕后专权,却少有人想起:在权力的棋局里,偶尔也会落下一两颗带着人情的棋子。它们或许改变不了结局,却让冰冷的史书,多了点能嚼出滋味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