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18年(1929年)西海固地区特大旱灾,通称“十八年大年馑”。从1928年至1930年,连续三年天大旱,农作物绝收,隆德县灾情特别严重。 今天咱们一说西海固,可能想到的是扶贫、是搬迁、是那片土地上的人们怎么跟贫瘠的命运死磕。但在民国十八年,也就是1929年,那里的人们,连跟命运死磕的力气都没了。 那是一场几乎要将那片土地上所有生命都吞噬掉的超级大旱,史称“民国十八年年馑”。 咱们把时间往前拨一年,1928年,旱象就已经露头了。春天没下几滴像样的雨,夏天太阳跟个毒火球似的挂在天上,地里的土都干得冒烟。有点见识的老人,看着皲裂的土地,心里就开始打鼓,嘴里念叨着:“年景不对啊。” 那时候的西海固,主要就包括今天的固原、海原、西吉、隆德、泾源这几个地方。这片地,黄土高原的褶皱里,十年九旱是常态。老百姓的日子,就像那地里的庄稼,全凭老天爷赏饭吃。 可这一次,老天爷是铁了心不给饭吃了。 到了1929年,情况急转直下。整整一年,滴雨未下。 春天播下去的种子,连芽都没出,就在土里变成了干瘪的壳。夏天,河沟见底,井水枯干。秋天,本该是收获的季节,田野里却是一片枯黄,连根杂草都找不见绿的。颗粒无收, 这四个字,在史书上看着简单,对当时的人来说,就是绝望的判决书。 在整个西海固地区,隆德县的灾情尤其惨烈。为什么是隆德?咱们得看看地图,隆德在六盘山的东麓,地势高,水源本来就少,靠天吃饭的属性比别处更强。大旱一来,它最先扛不住。 咱们不讲空洞的数字,讲个具体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就叫他老马吧。老马是隆德县沙塘镇的一个普通农民,家里有老婆和三个娃,两儿一女。1928年秋收后,家里的粮食就不多了。老马还想着,勒紧裤腰带,熬到来年夏收兴许就好了。 可他没盼来雨,只盼来了更毒的太阳。 1929年开春,家里的米缸见底了。一开始,是吃糠。就是麦麸、谷壳那些平时喂牲口的东西。没几天,糠也没了。怎么办?开始吃草根、啃树皮。 你没听错,就是把榆树皮、杨树皮剥下来,用石头砸成粉末,掺着土和水,捏成团子,放火上烤一烤,就那么往下咽。 这种东西,刮嗓子,拉不出来,吃多了肚子胀得跟鼓一样,活活憋死。老马的小儿子,就是这么没的。才五岁的娃,饿得皮包骨头,哭着喊肚子疼,几天后,就在他娘怀里断了气。 埋了小儿子,日子还得过。剩下的两个娃饿得眼窝深陷,整天有气无力地躺在炕上。老马和他婆姨,看着娃,心跟刀割一样。 到了夏天,村子里开始出现更可怕的事。 先是有人把女儿卖了。一个七八岁的女娃,换不回几斗粮食,可能就是几块大洋,或者干脆就是能让家里人多活几天的几块干粮。卖到哪里去?谁也不知道,可能是被灾民贩子转手倒卖,也可能是被哪家稍微有点存粮的人家买去做童养媳,但更大的可能,是在路上就夭折了。 老马的邻居,就把十二岁的女儿卖给了路过的客商,换了半袋子黑豆。 很快,连卖儿卖女都没用了。因为有粮食的人家也撑不住了,没人买了。村子彻底安静下来,以前还有孩子的哭声、狗叫声,后来,只剩下死寂。路上开始出现倒毙的尸体,一开始还有人收敛,后来,谁都顾不上了。 然后,“人相食”的惨剧,就这么赤裸裸地发生了。 那么,当时的政府在干嘛? 这也是一个让人心痛的问题。民国时期的中国,军阀混战,政局动荡。1929年的国民政府,刚刚在名义上统一全国,内部派系斗争不断,中原大战一触即发,根本无力也无心去应对西北这场空前的灾难。 当时的宁夏、甘肃一带,是“西北五马”的地盘,中央政府的政令,在这里基本就是一张废纸。地方军阀呢?他们忙着扩充地盘、搜刮军饷,对于赈灾这种“赔本买卖”,自然是能推就推。 不是没有救济。 当时上海、天津等地的一些慈善机构,比如“华洋义赈会”,也组织了募捐,想方设法把粮食运进来。但是,杯水车薪。你想想,在那个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要把粮食从千里之外的沿海地区,穿过层层关卡,运到西海固的深山里,是多难的一件事。粮食到了地方,还要面临官僚和军队的盘剥,真正能发到灾民手里的,少之又少。 更讽刺的是,在饿殍遍野的同时,地方政府的苛捐杂税,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真实写照。 这场大旱,从1928年持续到1930年,整整三年。究竟死了多少人?已经没有精确的统计了。根据后来的各种资料估算,仅甘肃一省(当时宁夏属甘肃),死亡人数就在200万以上。 西海固地区,十室九空,很多村庄直接变成了无人村。 直到1930年,雨水才姗姗来迟。活下来的人,拖着浮肿的身体,重新拿起农具,在堆满白骨的土地上,播下新的种子。 那片土地上的人们,就像那些被旱死的种子,虽然大部分都死了,但只要有一点点雨水,总有那么几粒,会拼了命地重新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