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宪宗有一次醉酒后,见郭贵妃不在身边,便对其侍女郑氏说:“听说相士算出,你可以生下天子,让我来试一试。” 说这话时,殿内烛火摇曳,熏香的烟气都带着酒味。 郑氏跪在地上,头埋得更深了。她不敢抬头,也看不清皇帝的脸。 她是罪臣之女,从镇海节度使李锜的府邸被没入宫中,分到郭贵妃的翊善宫当差。在这里,她没有名字,只是一个会喘气的物件。 郭贵妃是郭子仪的孙女,是宪宗最宠爱的女人。 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滑,打湿了里层的粗布中衣。 郑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木刺般的疼让她不至于晕过去。 相士的话她早有耳闻,上个月在御花园浇花时,听见两个老太监嚼舌根,说星官观天象,有“真命母”藏于掖庭。 那时她只当笑话听,罪臣之女的命,连草芥都不如,还敢妄想“真命母”? 皇帝的靴子在眼前晃了晃,带着龙涎香的酒气直往鼻腔里钻。 她想起李锜府里的日子,那时她还是个能跟着先生读书的小姐,父亲说她眉眼间有贵气。 直到李锜谋反被诛,满门女眷被没入宫中,贵气成了催命符,她只能把腰弯得更低,活成影子。 “抬头。” 宪宗的声音裹着酒意,像块浸了水的棉絮,砸在她头顶。 郑氏浑身一僵,缓缓抬起头。烛火恰好落在皇帝脸上,通红的眼,微张的唇,哪里有平日朝堂上的威严,只剩几分醉后的轻佻。 她慌忙又低下头,余光里瞥见皇帝袖口的暗纹——那是郭子仪平定安史之乱时,肃宗御赐的纹样,如今绣在宪宗的常服上,提醒着所有人,郭家的功勋有多厚重。 郭贵妃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 郑氏的心像被猫爪挠着。翊善宫里的铜鹤香炉,每天都是郭贵妃亲手添的香,她曾亲眼见贵妃把一支玉簪摔在地上,只因为小太监把她的茶沏浓了。 帝王的一句戏言,到了贵妃那里,可能就是她的死期。 可她没得选。 皇帝的手已经搭上她的肩,带着酒后的烫意。殿外的更漏敲了三下,梆子声从宫墙那头飘过来,慢悠悠的,像在数着她剩下的时辰。 她忽然想起相士的后半句,老太监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然此女命途多舛,需经九死方能得偿。” 后来郑氏真的怀了孕。 消息传到郭贵妃耳中时,贵妃正在临摹《兰亭集序》,笔锋一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像朵黑莲。 宪宗来看她,摸着她的肚子笑:“果然灵验。” 郑氏摸着小腹,没敢笑。她知道,这不是幸运,是更沉的枷锁。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被封为光王。 可这孩子从小就活得像个透明人,宪宗几乎忘了他,郭贵妃更是不许他踏入翊善宫半步。郑氏带着儿子在冷宫里住了十几年,每天教他读书,教他藏起锋芒,教他见了谁都要低头。 她总说:“咱们不求富贵,活着就好。” 直到宪宗驾崩,穆宗、敬宗、文宗、武宗接连继位又离世,皇宫里的烛火换了一茬又一茬。 某天夜里,宦官们突然闯进冷宫,跪在光王面前,山呼万岁。郑氏站在儿子身后,看着他穿上龙袍,烛火映在新帝脸上,竟和当年宪宗醉酒时有些像。 她忽然明白,相士说的“天子”,从来不是恩赐。 那不过是皇权棋盘上的一颗闲子,在所有人都忘了他时,被推到了最前面。 而她这个“真命母”,不过是从一个男人的玩物,变成了另一个男人的垫脚石。 信息来源:据《旧唐书·宣宗纪》《新唐书·后妃传》记载,唐宣宗生母郑氏原为镇海节度使李锜妾,锜败后没入宫中,后得宪宗临幸生下宣宗。相关记载反映了唐代宫廷中底层女性的命运浮沉,以及皇权更迭中个体的被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