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个村子里大安静了,欣欣向荣的一片和谐”,一个黑影一边踱步一边说,“应该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那句“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像一颗毒种,在鱼三娘心里迅速生根发芽。她那双三角眼在村里逡巡,很快就锁定了目标——那个近来风头正盛的“互助团”。这帮人,修桥补路,帮衬孤寡,干得风风火火,村里人提起他们,没有不竖大拇指的。这阵阵叫好声,听在鱼三娘耳朵里,比骂她还刺耳。尤其那领头的几个,竟敢在村民围住她那次,站在人堆里,眼神清亮,腰板笔直,丝毫没有旁人以往的畏缩。
“治治他们,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村里真正的主人。”鱼三娘啐了一口,阴恻恻地笑了。
栽赃陷害,是她鱼三娘的拿手好戏。她不再满足于坐在老槐树下嗑瓜子,而是带着她那两个歪瓜裂枣的跟班,走街串巷,逢人便“推心置腹”:
“哎呀,你们可别被那互助团骗了!他们修路?那用的是次等的料子!贪了大家伙的捐款哩!”
“帮张家李家?那是做样子给你们看!指不定背地里收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我听说啊,他们账目不清,那捐出去的钱,一大半都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
她编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所见。这些谣言像污水,悄无声息地泼向互助团和参与的村民。然而,这次却不如抹黑秀姑时那般顺利。互助团里那些既出钱又出力的乡绅、富户坐不住了。他们平日里在村里也算有头有脸,岂容鱼三娘空口白牙地污蔑,青青嫂第一个站出来,当着不少村民的面,把互助团的账本拍得啪啪响:“鱼三娘!你红口白牙污蔑好人!你捐了吗?这每一笔进出,互助团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团员随时可来查证!我们出钱出力,为的是村子好,岂容你在此颠倒黑白!”
猫富户也冷哼道:“我等行事,光明磊落,不像有些人,专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出钱人的联合反驳,让鱼三娘的谣言一下子显得苍白无力。村民们心里自有杆秤,互助团做的好事是实实在在的,相比之下,鱼三娘那套空口无凭的污蔑,这次没能掀起太大风浪。鱼三娘碰了一鼻子灰,在众人讥诮、鄙夷的目光下,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她灰溜溜地去找人诉苦。黑影眯着眼,听完她的抱怨,慢悠悠地拨弄着茶杯盖,嗤笑一声:“蠢货!硬钉子碰不得,不会绕个弯么?那秀姑,不是跟互助团走得很近?还帮他们做过事?”
鱼三娘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
策略立刻转移。第二天,村里的风向就变了。鱼三娘不再直接攻击互助团,而是把祸水引向了秀姑。
“你们想想,那秀姑是什么好人?当初就敢跟我动手,泼辣得很!她那种不干不净的人,怎么有资格为村子做事?”
“她一个外乡来的女人,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帮着做事,谁知道背地里干了什么龌龊勾当!一定另有所图!”
这一招可谓毒辣。秀姑曾经的反抗,成了她“不干净”的证据;她为村子做事,成了玷污她的脏水。
鱼三娘觉得这还不够,她亲自上门,打算“敲打”秀姑,逼她与互助团断绝关系,好坐实自己的谣言。她揣着手,趾高气扬地走到秀姑那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屋前,扬着下巴道:“秀姑,开门!老娘有话跟你说!”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秀姑站在门口,面色平静,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直直地看着鱼三娘。
鱼三娘被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强撑着气势:“我告诉你,赶紧跟那什么狗屁互助团划清界限!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跟他们混在一起,名声都臭了!趁早断了,老娘还能在村里给你留条活路!”
秀姑闻言,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冷笑,声音清晰而坚定:“互助团修的是村里的路,帮的是村里的人,他们是在为村子做好事,我也贡献点微薄之力,心安理得。你凭什么在这里无端造谣,阻拦大家行善?”
她字字铿锵,如同锤子砸在石板上。说完,不等鱼三娘反应,秀姑“砰”地一声,毫不犹豫地将门关上,直接把那张气急败坏的脸挡在了门外。
鱼三娘吃了闭门羹,恼羞成怒,在门外跳脚大骂了一阵,却无人理会。秀姑的严词拒绝,非但没让她收敛,反而激起了她更疯狂的报复欲。
既然秀姑不肯就范,那就把她赶尽杀绝!这回鱼三娘彻底撕破了脸。
但她不再满足于针对个别人,而是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清算和内斗。谣言如同瘟疫般在清河村蔓延开来,今天说张家和互助团某某有私情,明天说李家偷拿了修路的石料,后天又说王乡绅出资是为了笼络人心,图谋不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搅得村里乌烟瘴气。
无休止的谣言飞向村里的每一个人。起初,大家为了村子的安宁,还想着息事宁人,不想多事。张家被说了,默默忍了;李家被污蔑,低头认了。但这退让,却让鱼三娘越发得意,越战越勇,她仿佛找到了新的乐趣,恨不得指着全村人的鼻子,说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的坏蛋。
然而,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村民们的忍耐,终于在鱼三娘毫无底线地攀咬中达到了极限。当鱼三娘甚至大规模造谣村里没几个好人时,长期积压的怒火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爆发了。
“够了!”王家嫂子第一个站出来,指着鱼三娘的鼻子,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这长舌妇,搬弄是非,还有完没完!”
“对!够了!我们受够了!”刘老汉也挥舞着平时砍柴的刀,红着眼睛吼道。
张婶、陈叔,那些曾被鱼三娘欺负过,那些一直隐忍的大多数,此刻如同约好了一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他们不再躲避,不再沉默,积压的怨气化作一道道锐利的目光和一声声愤怒的斥责,直指中央那脸色渐渐发白的鱼三娘。
面对这前所未见的团结与声势,鱼三娘和她那几个小罗罗顿时慌了手脚。她们习惯了别人的畏惧和退让,何曾见过这般同仇敌忾的场面?
鱼三娘三角眼乱转,眼见形势不妙,立刻扯开了嗓子,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哎呦喂!没天理了啊!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们几个妇道人家啊!”
“我就是心直口快说了几句实话,他们就要逼死我啊!这清河村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涕泪横流,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只字不提自己以往的恶行,反倒把村民们的正当反抗说成了以多欺少的暴行。只允许自己到处骂别人,造谣别人,却丝毫容不得别人的半点反抗和指责。那撒泼打滚的丑态,看在部分村民眼里,虽觉解气,却也让人眉头紧锁。
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让清河村每个人心里都犯了嘀咕。鱼三娘的卖惨虽然拙劣,却在某种程度上搅浑了水。还有没有人隐在幕后,尚未真正出手?一些原本中立的村民看着这混乱的场面,面露忧色,不知该站向哪边。
看着鱼三娘那怨毒而不甘的眼神,以及她身后那几个跟班悄悄溜走去报信的身影,一些敏锐的村民心头渐渐笼上了一层寒意。他们意识到,今日的对抗,或许并不仅仅是结束,更像是捅了一个马蜂窝。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等待清河村的,会不会是更加难以承受的、来自更高处的恐怖报复。
这念头像冰冷的蛇,悄悄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让刚刚升腾起的勇气,也染上了一丝沉重的阴影。
人们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默默祈盼着,愿正义的阳光能早日驱散这片阴霾,真正照亮清河村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