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的祛魅：当抽象符号遮蔽了具体的人 近日，新华社发文要求整顿“厕所抽象化”现象，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看似指向公共卫生设施的议题，实则揭示了当代社会一种深层的认知危机——在符号的狂欢中，我们逐渐丧失了感知真实、关怀具体的能力。 所谓“厕所抽象化”，远非仅指某些公厕华而不实的装修，或那些令人费解的性别标识。它更是一种深刻的隐喻：在过度符号化的世界里，物的本质功能被遮蔽，沦为漂浮的能指。厕所不再仅仅是解决生理需求的场所，而被赋予了过多的文化重量与符号期待——它要成为城市形象的“窗口”，要体现“设计感”，要展示“文化特色”。在这场意义的通货膨胀中，那个最朴素、最本质的功能诉求，反而被放逐到了边缘。 这种现象背后，是形式对内容的僭越，是表演对真实的替代。当管理者热衷于将厕所打造成“城市名片”，当设计师沉迷于将其变为“艺术装置”，使用者最基础的需求——清洁、安全、便捷——反而成了最不被重视的配角。这种本末倒置，恰如鲍德里亚所警示的“超真实”时代征兆：仿真物取代了真实，符号价值吞噬了使用价值。一个金光闪闪的水龙头若不能顺畅出水，其华丽不过是存在的虚无。 更值得警惕的是，这种抽象化思维已如病毒般渗透进社会管理的各个角落。教育被简化为升学率的数字，医疗被压缩为床位数的统计，城市发展被窄化为GDP的增速。在这种抽象化凝视下，活生生的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冰冷的数据、指标和符号。那个在寒风中寻找公厕的老人，那个因厕所脏乱而忍渴不饮水的孩子，他们的具体痛苦被淹没在“城市形象提升”的宏大叙事中。 厕所之所以为厕所，就在于它首先必须是一个能够尊严且舒适地满足特定人类需求的场所。任何脱离这一核心的附加意义，都是存在的异化。整顿“厕所抽象化”，本质上是一场存在的复归——让事物回到事物本身，让管理回到人的具体境况。这需要管理者具备一种罕见的“接地气”的智慧，一种穿透符号迷雾直面生活本质的能力。 当一座城市的公厕不再追求成为建筑杂志的封面，而是成为每个路人内急时最可靠的依托，这座城市才真正理解了文明的精髓。文明的标高，从不取决于最光鲜的符号能飘多高，而取决于最基础的设施能扎多深。在每一个被认真对待的日常需求里，在每一个被尊严呵护的平凡时刻中，居住于斯的人们才能感受到城市的温度。 拆除符号的藩篱，回归存在的本真。这或许正是新华社此次发声的深意——在一个人人高谈阔论元宇宙、NFT的时代，我们更需要一种向下凝视的勇气，关切入微的具体，守护那些构成生活底色的平凡真实。当厕所不再抽象，当管理重归具体，我们才能在符号废墟之上，重建一个人在其中真正居住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