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山沟里卷过来，11月的朝鲜，寒气像小刀子往骨头缝里钻。 张典文蹲在高射炮旁边

风从山沟里卷过来，11月的朝鲜，寒气像小刀子往骨头缝里钻。 张典文蹲在高射炮旁边，手里的擦炮布搓得炮筒锃亮，可眼睛老往瞄准镜那儿瞟。 别的连队在前线喊杀，他却被连长安排在后方擦炮——15岁的湖南娃，个头刚过炮轮，连长总说“你先把炮擦明白再说”。 他心里头跟猫抓似的，那天下午擦到第三遍炮筒时，索性把擦炮布往地上一扔，趴到瞄准镜前想看看前线到底啥样。 谁料眼睛刚贴上瞄准镜，对面山腰就晃了一下——不是枯草的黄，是种发暗的绿，藏在弹坑后头。 他赶紧调焦距，绿影又动了，这次看得清楚，是几个人影在挪东西，动作鬼鬼祟祟的。 他攥着擦炮布跑去找班长，声音都发颤：“班长，你看！对面山腰，焦土堆里有绿影在动，不是风吹的，是人！” 班长凑过来瞅了两眼，摆摆手：“瞎紧张啥，那是美军的伪装网，风一吹就晃，前几天不也这样？” 张典文急了：“不一样！刚才有人影露出来了，胳膊！穿着绿军装的胳膊！” 班长没再理他，转身检查弹药箱去了。 他站在原地，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万一是敌人在搞小动作呢？ 私自开炮的后果他不是不知道，可万一真是敌人的弹药库，再晚一步，遭殃的就是战友，这时候，到底是等命令还是信自己的眼睛？ 他咬咬牙，又趴回瞄准镜，这次眼睛都没敢眨，盯着那片绿影看了十几分钟。 突然，一个绿影直起身，扛起个长条形的东西——像炮弹箱！ 张典文脑子“嗡”的一声，也顾不上报告了，一跺脚，双手抓住炮柄：瞄准，装弹，拉栓！ 不到十五秒，炮弹出膛的巨响震得他耳朵疼，炮弹拖着烟，直奔那片绿影飞去。 “轰！”对面山腰炸开一团火，紧接着，连环爆炸声像滚雷似的响起来，黑烟咕嘟咕嘟往上冒，遮了半边天。 连长王连金从指挥所冲出来，脸“唰”地黑了——私自开炮，要是暴露阵地，全连都得跟着遭殃。 “张典文！你敢违抗命令！”连长的吼声在山沟里回荡，他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 就在这时，营教导员苏福顺跑过来，老远就喊：“好小子！打得好！” 原来那片绿影，是美军刚悄悄架起来的临时弹药库，这一炮下去，把主仓库炸了个底朝天，爆炸声愣是响了五分钟。 后来总有人说他那次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可张典文自己知道，那哪是运气？ 他打小在山里玩弹弓，鸟雀从眼前飞过都能瞅清羽毛颜色，那天盯着瞄准镜十几分钟，绿影晃了三次，人影露了半截胳膊——那分明是敌人在挪动伪装网，想藏弹药。 他15岁报名参军时，征兵的同志拍着他后脑勺说“娃娃太小”，父亲拽着他胳膊不让走，他愣是磨了三天，说“我能扛枪，能打炮”。 可到了连队，连长总把他往后线阵地塞，说“擦干净炮，比冲上去送死强”——他心里不服，凭啥别人能冲锋，他只能擦炮？ 团长听说了这事，当场拍板：“给张典文记二等功！” 连长黑着脸把他推进禁闭室：“功要记，军纪也得罚！” 禁闭室的七天，他趴在木板床上写检讨，笔尖都带着笑——总算没白来朝鲜，总算让炮筒响了一声。 后来他被调到92步炮连，24斤的炮弹抱着装弹，一分钟45次，手上血泡磨破了一层又一层，可再也没人说他“娃娃太小”。 他常跟新兵说：“命令得听，但眼睛和手不能停——战场上，机会不会等你喊报告。” 多年后有人问他，当时怕不怕违纪受处分。 他笑了：“怕啥？那会儿就一个念头，不能让敌人在咱眼皮子底下搞鬼。” 那年他15岁，军大衣裹着还显晃荡，可瞄准镜里的绿影、炮膛里的火光、战友冲锋的喊杀声，早把他淬成了真正的兵——不是年龄够不够，是骨头够不够硬。 那一炮，打的是敌人，也是少年对这个世界最响亮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