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发现，单位里的女性几乎没有穿裙子的人了，大家一律都是裤子，连原来那些特别喜欢穿裙子的人，也都换上了裤子。而且，极个别穿裙子的人，也是那种特别长的裙子，到达脚踝处。我第一次留意到这事是在周一晨会，前台小周抱着文件夹匆匆跑过，裙摆扫过地面时我才惊觉——那居然是条及踝的黑色长裙，要知道上个月她还天天穿着碎花短裙配小白鞋，笑称“夏天就是要露脚踝”。 夏天的办公室总飘着两股味道：空调冷风的铁锈味，和女同事们裤子摩擦的布料味。 没人穿裙子了。 我盯着前台小周的背影发愣——她正踮脚够文件柜顶层的文件夹，黑色裙摆在脚踝处晃了晃，像片被雨打蔫的荷叶。要知道上个月，她的工位椅背上总搭着条碎花短裙，鹅黄色的，缀着指甲盖大的雏菊，跑起来裙摆会扫过小腿肚，带起一阵洗衣粉的清香。 "夏天就是要露脚踝啊！"那时她总拍着自己的小白鞋，鞋面上还沾着周末去公园踩的草屑。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上周三，设计部的阿琳穿了条牛仔短裙，结果在仓库搬样品时，裙摆被货架挂钩撕开道口子，她红着脸回来，下午就换了条运动裤。 又或者是周一晨会，新来的实习生穿了条百褶裙，坐下时裙摆铺了半张椅子，主管路过时多看了两眼，说"会议室空调冷，多穿点"——第二天，实习生就套上了长裤。 我第一次确认"裙子消失"，是这周一一早。小周抱着考勤表跑过走廊，裙摆擦过地砖发出沙沙声，我才惊觉那是条及踝的黑裙，垂坠的雪纺料子，把她整个人裹得像颗密封的罐头。 "怎么不穿小雏菊了？"午休时在茶水间碰到她，我指着她的裙子问。 她正用勺子搅着冰美式，冰块撞杯壁的声音脆生生的。"上周穿短裙去车间送图纸，被传送带勾了裙摆，差点摔进零件堆里。"她抬起脚踝给我看，内侧有块浅褐色的擦伤，"后来发现，不管是财务部的张姐，还是车间的刘工，都穿裤子，好像穿裤子走路、弯腰、爬楼梯，都不用'提着心'。" 真的是因为"安全"吗？我想起上个月团建，小周穿着那条碎花短裙在草坪上追蝴蝶，裙摆飞起来像只振翅的小黄鸟，那时她眼睛亮得像盛了阳光，和现在低头抿咖啡的样子，中间像隔了层毛玻璃。 或许不是谁规定不能穿裙子，是我们都在悄悄向"多数"投降——当穿裤子的人从三个变成五个，再到整个办公室只剩小周的黑裙时，穿裙子就成了"显眼包"，好像随时会被问"不冷吗""方便吗""是不是特意打扮了"。 就像茶水间的饮水机，大家都接温水，偶尔有人接冰水，总会下意识地看看周围，好像怕自己"不合群"。 小周说的"提着心"，可能不是怕摔倒，是怕成为异类。穿裤子就像穿了件隐身衣，不用在意风会不会吹起裙摆，不用在蹲下来捡笔时按住裙角，不用在"好看"和"得体"之间反复拉扯——毕竟在职场里，"得体"比"好看"安全多了。 短期看，办公室确实"太平"了：没人再因为裙摆勾住转椅腿惊呼，没人再因为上楼梯时裙摆太短而快走两步，连保洁阿姨都说"最近地上的头发都少了，不用总捡裙摆掉的亮片"。 可长期呢？那些压在衣柜最底层的碎花裙、牛仔裙、蕾丝裙，是不是也像被收起来的夏天，慢慢褪了色？我们总说职场要专业，可专业一定要用统一的裤子来丈量吗？ 下午开会，小周坐在我对面，我看见她悄悄把黑裙的袖口往上卷了卷，露出手腕上细细的银链子——那是她去年生日买的，吊坠是朵小雏菊，和她旧裙子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散会时她起身，银链子滑进袖子里，可那瞬间的反光里，好像还飘着夏天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