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50年,徐茂公带孙子山上打猎,趁孙子进入密林深处时,他命人放火。众人惊呼:“您的孙子还在里面!”可他却转身离开了,没想到,晚上孙子满身血污平安回到家,徐茂公大哭:“天要亡我徐家啊”!贞观二十四年的秋阳,把终南山浸染成一块巨大的琥珀。徐茂公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腰间那枚褪漆的玄铁令牌,望着孙子徐敬业骑着枣红马,扬尘驰入密林深处。令牌边缘因常年抚摸变得温润,上面“免死三次”的金字,早已被岁月磨得黯淡无光。他身后十二名亲卫,紧握着腰间鼓胀的火油囊,喉结在暮色里不安地上下滚动,仿佛吞下的不是口水,而是滚烫的铁砂。“老国公,小郎君已进去半里了。”副将的声音像被拉紧的弓弦,随时可能绷断。徐茂公的思绪突然飘回六十年前,那时他还是瓦岗寨的谋士,第一次见到李密时,那人也是这般漫不经心地踏入他精心设计的箭阵。命运的齿轮,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转动。火星窜上枯枝的瞬间,迸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刺耳。徐敬业正俯身仔细查看虎爪印,混着松脂香的焦糊味突然涌入鼻腔。他瞳孔骤缩,这个味道,和祖父书房里那坛封存多年的火油如出一辙。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七岁那年,他偷穿祖父的蟒袍被抓个正着,祖父举起戒尺前,案头就摆着这样的火油罐,铜盖上的蟠螭纹还闪着冷光。“畜生!小郎君还在里面!”亲卫队长目眦欲裂,猛地抓住徐茂公的蟒袍。老国公却反手一掼,将人重重摔在地上。他望着冲天而起的火光,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你们当徐家的龙子,是能在火海里打滚的畜生?”山风呼啸着掠过,将他的声音吹散,唯有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玄甲——那是玄武门之变时,被李世民染血的手拍过的地方,至今还留着淡淡的暗红色痕迹。夜幕降临时,徐府角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徐敬业浑身血污地闯了进来,怀里还死死搂着半截烧焦的箭杆。马肠的腥气混着刺鼻的焦油味,熏得管家当场干呕。徐茂公踉跄着扶住祠堂立柱,浑浊的老眼盯着孙子额角狰狞的伤口,恍惚间,他又看到了武德九年的清晨——李世民站在血泊里,面无表情地擦拭佩剑,剑刃上的血珠,也是这样顺着纹路缓缓蜿蜒而下。“天要亡我徐家啊!”徐茂公突然暴喝一声,抓起案上的《李卫公问对》狠狠投入火盆。燃烧的书页映出徐敬业脖颈处的抓痕,那是他用断箭割开马腹时留下的。“当年先帝赐我‘李’姓,要的是忠犬,不是猛虎!”老国公抓起玄铁令牌,重重砸向孙子,“你看看这令牌,‘免死三次’的金字都被摸得发白,可你非要把徐家往绝路上推!”徐敬业弯腰拾起令牌,指尖轻轻抚过“李勣”二字,声音低沉而坚定:“爷爷,您当年劝降窦建德旧部时,不也说过‘乱世当用非常法’?”话音未落,祠堂外突然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混着灰烬顺着瓦片滴在徐茂公蟒袍上,洇出大片乌黑,像是命运泼下的墨汁。永徽六年,长安城的捷报与金丝楠棺同时抬进徐府。弥留之际,徐茂公用颤抖的手拿着香,缓缓灼烧自己画像的眼睛。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流淌,滴在“李勣”的落款处,晕开一片模糊。“吾观敬业之相,目有精光,志怀险躁……”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徐敬业练兵的呼喝声,惊飞了檐下的寒鸦,也惊碎了老人最后的牵挂。七年后的扬州城,战鼓声声。徐敬业展开骆宾王撰写的《讨武曌檄》,墨迹未干的“虺蜴为心,豺狼成性”几个大字刺得他眼眶生疼。他将祖父画像供在中军帐,拿起那支烧焦的箭矢,缓缓戳破画像双眼——当年火场里,他就是用这支箭割开马腹,从死神手里抢回一条命。“将军,武三思的大军已到长江北岸!”副将的喊声被江风撕得粉碎。徐敬业啃着生马肉,望着帅旗上残缺的蟠龙,突然仰头大笑:“八岁那年我就知道,祖父的火,烧不掉徐家的反骨!”江风卷起他的战袍,猎猎作响,仿佛在呼应他的豪情。垂拱四年深秋,刑场上弥漫着熟悉的焦油味。徐敬业平静地看着刽子手举起鬼头刀,恍惚间,他又看见终南山那夜,祖父站在崖边的身影。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极了瓦岗寨那面染血的义旗,也像极了他心中从未熄灭的野心。“徐家满门抄斩,灭九族!”监斩官的喊声穿透云霄。徐敬业突然昂首大笑,脖颈动脉喷溅的血珠,在刑场的焦土上开出诡异的花。而千里之外,洛阳皇宫的琉璃瓦上,一片枯叶打着旋儿,悄然覆住了武则天批阅奏章的朱砂笔。这场跨越七载的血色预言,终究没能逃过历史的滚滚车轮。徐茂公看透了孙子的锋芒,却无法改变宿命的轨迹;徐敬业用一生证明了自己的不甘,却让整个家族为他的野心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