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数码圈到全行业：在金主与舆论强压下，博主是如何一点点“失去自我”的？如果只从结果看，这些博主当然很让人烦：站队、双标、预设结论、替金主擦鞋、踩无辜品牌。但如果把时间轴拉长，你会发现，他们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刚入行的时候，大多数人是有“自我”的，有自己的喜好、判断、愤怒、好奇，甚至有一点点“不懂事”的锋利。他们会真心地吐槽一个产品的缺点，会冒着被骂的风险说一句“我觉得这个设计很蠢”，他们的表达是从体验出发，而不是从利益出发。真正的变化，是从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失去机会」开始的。某一次说了真话，被公关暗记一本；某一次发了负面，被取消了下一轮的样机；某一次表达了不合时宜的观点，被平台限流，被同行疏远，被粉丝围攻。在那之后，他们脑子里悄悄多了一层过滤器：我要不要为了这一句真话，付出这些代价？这时，“自我”开始退后一步。原本可以直接说“这不好用”，现在变成“还有优化空间”；原本可以直接说“这一点是退步”，现在变成“是另一种取舍”；原本想写“我不推荐”，最后删掉整段，只放几个“不痛不痒的疑问”。刚开始，他们心里是清楚的：我在妥协，我在收着说。但妥协是会上瘾的，每一次管用，它都会稳固他们的生存感：——少说一点锋利话，样机还会来；——少一些绝对评价，金主不会生气；——少一些真实情绪，粉丝也不会翻车。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被迫做了一件极其残酷的事：反复把“真正想说的话”亲手掐死。掐一次，你还能记得那句话长什么样；掐一百次，你会开始怀疑那句话是不是多余的；掐一千次，你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了。于是，“自我”开始从前台退到后台，再从后台退到一个他们自己都看不见的角落。前台位置被什么占据？被金主的叙事模板，被平台的算法规则，被粉丝的情绪，被「什么话说了安全」「什么话说了能涨粉」「什么话说了有合作」。慢慢的，他们不再需要刻意迎合，因为迎合已经变成了一种自动的职业本能。他们看着一个产品，脑子里弹出来的不再是“我觉得好不好”，而是“这个东西我能怎么说，才不会得罪任何一方”。真实体验，被压到第二层、第三层，甚至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句“看起来专业、但完全无害”的评语。更可怕的是，这样久了，他们会开始对这种麻木产生一种错觉：“我已经很成熟了，我懂得平衡，我学会了做内容，不是像以前那样幼稚。”他们把曾经的真诚叫“幼稚”，把现在的麻木叫“成熟”，把一次次自我阉割叫“专业”。在这条路上走得越远，他们越分不清：哪些话是自己真的想说的？哪些话只是为了安全、为了合作而说？哪些观点是自己长出来的？哪些观点是金主、平台、粉丝喂给他们的？有些人还会在深夜短暂清醒：看到自己某条视频下面一群粉丝高喊“好客观、真中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其实我一点都不客观。”但下一秒，他们会用“算了，现实如此”把这个念头压回去。时间一长，连这种短暂的清醒也没了。他们不再觉得压抑，不再觉得痛苦，甚至会觉得：能在规则之内玩得风生水起，是一种“职业成就感”。这就是最残酷的地方：他们其实痛苦过，只是后来痛苦被磨平，变成某种「已经不值得提起」的东西。他们不再问自己：“我是怎样的人？”他们只问：“这样说，会不会有问题？”到这一步，他们的「自我」已经基本消失，只剩下一个被金主、算法、粉丝共同塑造出来的“角色”。这个角色可以赚钱，可以有曝光，可以有位置，但这个角色说的每一句话，和“真实的那个人”之间，都隔着一层越来越厚、越来越冷的玻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