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隋炀帝西巡张掖。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越祁连山,直抵河西走廊。他带上了皇族、文武、侍卫,还有一个特别的人——他的亲姐姐杨丽华。她曾是北周的皇后,名动一时的大美人。此刻却,步履蹒跚,气色微弱。杨广看着她,沉默许久。昔日风华,如今老去。他开口感叹,时光太快。可这句感慨,来得太晚了。张掖未到,杨丽华先病倒在路上。
她出身皇家,姓杨,名丽华,是隋文帝杨坚和独孤皇后的长女。从小就被当成王朝联姻的筹码,十二岁便许配北周太子宇文赟。五年后,宇文赟登基,她成了皇后。
可她的丈夫不是省油的灯。宇文赟荒淫无度,身边美人如云,对她冷淡寡情。她却忍着。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杨家的女儿,更是大隋的伏笔。后来,宇文赟死了,她成了太后。却不过短短两年,隋朝取代北周,父亲篡位登基。她从皇太后变成乐平公主,身份被降,尊号被废。
很多人劝她再嫁。她拒绝。她说自己是寡妇,是母亲,是杨家的血脉。她没有再穿凤冠霞帔,也没有再管政理事。她退了,沉下去,安分地活在宫墙之后。
她的弟弟杨广,却一步一步往上走。先是晋王,后是太子,再是皇帝。每次朝代变换,她都没倒下。可她心里早已经明白,荣光不过是幻影。那些她曾拥有过的,现在都不属于她了。
609年,大业五年,春寒料峭。杨广决定西巡,目的地是张掖。
出发那天,他带了人马万余。内侍、侍卫、文臣、武将,一应俱全。他还带上了年近半百的姐姐杨丽华。有人劝他,姐姐年纪大了,别折腾。杨广摇头。他说这是家族之旅,是亲情之路。
他们一路向西。翻过陇山,穿过凉州。进入祁连山后,天变了。风骤起,雪忽至。大斗拔谷,地形险峻,气温骤降。前一刻还是春风,转眼就是冰霜。卫士冻死几十人,马匹倒毙成排。随行的人都撑不住了,热水变成冰碴,帐篷被风撕裂。杨丽华骑不动马,开始发烧。营地草地湿冷,她躺着喘不上气。
她那一头乌发已经花白,手指发青,咳得厉害。有人建议折返。杨广咬牙,继续走。他不肯停。他要亲眼看见张掖。要让西域看到帝国的荣光。
可他忽略了,她已经熬不过这一程。
路过酒泉,杨广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的是一个瘦削的女人,披着厚裘,靠在车辇边,睁不开眼。她变了。她不再是那个端坐龙椅、风姿绰约的皇后。也不再是那个身披绢纱、巧笑倩兮的公主。 她老了。
脸上布满皱纹,目光灰暗。手里握着药丸,却咽不下。她的随侍换着汤药,可她喝几口就呕出来。
杨广站在远处,没有叫她。他只是看着,神情复杂。他曾最宠爱这个姐姐。年少时,母亲不在,她照顾他。他第一次被打,她护着他。他第一次被封王,她为他写祝词。他记得这些。他也忘了这些。
他成了皇帝,她成了过去。今天,他再次看到她。他终于明白,岁月不留人。帝王也救不了一个老去的女人。
她没挺到张掖。河西之地,她断了气。无疾而终。年仅四十九。
杨广没哭。他下令,停队三日,择地安灵。后诏遣专使,护送姐姐遗体回长安。命人备棺、备车、备礼,从酒泉送回定陵,安葬于北周皇族之墓,附葬于宇文赟侧。
这是她自己选的地方。
她死前,只求一件事:把封地赏给她的儿子李敏。她这一生,不求荣华,只求孩子安稳。杨广同意了。赐地数千户,封李敏为侯。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回京后,杨广没再提姐姐。他继续修运河,修东都,兴工程,搞外交。他说自己是帝王,不是兄弟。他说历史记得的是政绩,不是感情。
可很多年后,当他死在江都,天下反了,他被列入“暴君”之列。他的故事,变成教材;她的故事,变成史诗。
她没有篡权,没有争宠,没有惹祸。她只是走了,看透了,活成了那个年代最清醒的女人。
609年,是她最后的旅程。她不是去张掖的宾客,而是走向岁月尽头的旅人。
她死在路上,死在风雪中。没有哭声,没有哀乐,只有呼吸一声声变慢,直到彻底静止。
杨广看着她,终于说了一句:
“时光太快。”
可这句,来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