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冯远征说：“在我刚当上院长不久后，有个演员就跟我谈话，跟我拍桌子，就拍了一下站起来说，北京人艺养不活我，听到这话，我当时第一句话就说，我说你可以走，你辞职吧，别干了。 排练厅的木地板被晨光镀上层金边，年轻演员们的绕口令声撞在红砖墙，惊得窗台绿萝叶子轻轻颤。 冯远征站在后排，手里捏着张泛黄的考勤表，上面 “晨功缺席三次” 的字迹被红笔圈得刺眼。 这是他接任院长后定下的规矩，连续缺席者停演一周，谁也例外。 演员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刚从商业片场赶回来的他，西装裤脚还沾着夜露。“院里这点工资，够我交半个月房租吗？” 他把剧本摔在化妆台，镜子里映出排练厅墙上 “戏比天大” 的标语，边角因常年擦拭泛着白。 冯远征正低头核对《雷雨》的角色分配表，笔尖在 “周朴园” 三个字上顿了顿：“人艺的舞台，从来养得起专注演戏的人。” 化妆台抽屉里，某品牌的代言合同还没拆封，数字后面的零像串刺眼的省略号。 这位演员上周在古装剧里演将军，片酬够抵剧院半年工资，却在《哗变》排练时把 “魁格舰长” 的台词念得颠三倒四。 老演员朱旭的水杯就放在旁边，杯底结着茶垢，杯身刻着 “1952”—— 那年人艺建院，老一辈演员拿着微薄津贴，却能把《龙须沟》的台词嚼出生活的烟火气。 晨功的哨声第六次响起时，排练厅的人渐渐满了。95 后演员小林对着墙练身段，她放弃了综艺邀约，理由是 “想把四凤的哭腔练得像水烧开时的咕嘟声”。 墙上的演出排期表新贴了层膜，某场《茶馆》的唐铁嘴扮演者栏，铅笔字涂涂改改，最后写上那个拍桌子演员的名字。 这是他停掉所有商演后的首秀，资料室的监控显示，他连续三周泡在那里，反复比对于是之的表演录像，笔记本上记满 “眼神要像沾了烟油的镜子” 这类批注。 财务室的打印机吐出新的薪酬表，“演出场次 × 难度系数” 的公式被红笔标在顶端。 负责核算的大姐记得，去年某演员接广告的收入，抵得上剧院全年演出经费的三成，而现在，专注排戏的老演员薪酬单上，数字后面多了个让人踏实的零。 分级考核表贴在公告栏第三天，有个配角演员主动申请降薪，只求多演两场《推销员之死》，他说 “台词没磨透，拿高工资心慌”。 颁奖礼后台的香槟塔折射出冷光，刚获最佳男主的他，正低头给冯远征发消息：“谢您当年把我从片场拽回排练厅。” 手机屏保是他演《狗儿爷涅槃》时的剧照，脸上的皱纹是化妆师用胶水粘的，却比任何商业片里的特效都真实。 台下记者追问 “成功秘诀”，他从西装内袋掏出本磨破页角的《演员自我修养》，扉页有行钢笔字：“舞台不会骗你，你糊弄它，它就糊弄观众。” 人艺门口的票房窗口前，排队的人绕了半圈。穿校服的女孩举着《雷雨》的票根，说 “同学都在抢，因为台词能听清每一个字”。 售票员大姐数着票，想起去年这时，某场演出只卖了三成座，演员还在台上忘词。 现在的场记本上，每场演出的 “失误记录” 栏越来越干净，偶尔出现的 “台词节奏稍快”，第二天就会出现在晨功的重点训练项里。 冯远征的办公室里，那只于是之用过的搪瓷缸还放在桌角，“人艺” 两个字被摩挲得发亮。 他翻开新到的剧本，页边空白处有人用铅笔写：“唐铁嘴的烟袋锅要斜着叼，才像骗吃骗喝的混子”。 这是那个拍桌子演员的笔迹，他现在常带着年轻演员泡排练厅，说 “商演的钱会花光，舞台上站得住脚才是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