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深秋的清晨，大常村的狗突然不叫了。 常大娘端着粗粮饼子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村口老槐树下站着三个穿黄军装的日本兵，手里的步枪在霜气里泛着冷光。 日军的皮靴踩碎了村里的宁静，挨家挨户的搜查声顺着风飘过来。 常大娘心里咯噔一下，西厢房的地窖里还藏着肖华司令员和两名八路军干部。 她反手闩上门，转身看见灶台上晒着的半筐红枣，那是前几天刚从后院枣树上打下的，红得像一团团小火苗。 日军踹开院门时，常大娘正蹲在枣堆前挑拣烂果。 领头的军官用刺刀拨开枣堆，枣子滚落一地。 "这里藏了什么？"他用生硬的中文吼着。 常大娘慢慢直起身，手指在围裙上擦了擦："太君，都是自家晒的枣，孩子馋了好哄嘴。 "她说话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儿子小三子正扒着门框，小手攥得发白。 本来想让小三子从后墙跑出去报信，但后来发现院墙外已经站了哨兵。 常大娘突然"哎哟"一声捂住腰，故意撞翻了脚边的陶罐，小米混着枣子撒了一地。 趁日军弯腰查看的空档，她悄悄踢了踢枣堆下的木板那是地窖的暗门。 小三子突然哭着扑过来："娘，我要吃枣！"日军不耐烦地推开他，刺刀划破了孩子的袖口。 傍晚时分，日军押着几个村民往村外走。 常大娘抱着一捧红枣追上去，往领头军官口袋里塞："太君，路上吃。 "日军骂骂咧咧地推开她，刺刀挑飞了枣筐。 那些红枣滚得满地都是，像一颗颗红玛瑙。 等日军走远，常大娘才发现肖华的衣角从枣堆下露出来，沾着几粒干瘪的枣核。 接下来的四十个夜晚，常大娘没睡过一个整觉。 她把白天磨面剩下的麸皮撒在院子里，掩盖挖地道时运出的新土。 小三子每天背着草筐去后山，筐底藏着挖出来的湿泥。 有天夜里下雨，地道顶突然塌了一块，泥土砸在常大娘的手背上，后来结了个铜钱大的疤。 那年冬天，日军又来扫荡时，地道里已经藏了十二个伤员。 常大娘蹲在灶前烧火，锅里煮着掺了野菜的稀粥，蒸汽模糊了她脸上的皱纹。 伤员们咬着牙忍着疼，没人哼一声。 突然听到外面日军的脚步声，常大娘拿起烧火棍敲了敲灶台，地道里的煤油灯立刻灭了这是她和伤员们约定的暗号。 1954年春天，已经是乐陵县人大代表的常大娘去北京开会。 在人民大会堂门口，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人突然朝她敬礼，眼眶红得像当年院里的红枣。 "大娘，我是肖华啊。 "他握着常大娘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那个铜钱大的疤。 那天的阳光很好，照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如今大常村的老槐树还在，树干上的弹痕早被岁月磨平了。 常大娘的后人说，每到深秋，总能在树下捡到几颗红得发亮的枣子，像是当年没被日军抢走的那筐。 那些藏在枣堆下的勇气，埋在地下的坚持，就像这枣树的根，在这片土地下悄悄扎得很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