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取天下后，朱元璋赐给冯胜一杯毒酒。 酒杯在案几上晃了晃，琥珀色的酒液溅出几滴在明黄色的龙纹桌布上。 冯胜盯着那杯酒，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片锈迹斑斑的铁券十年前朱元璋亲手颁给他的免死铁券，此刻在宫灯映照下泛着冷光。 这位曾率十万铁骑踏平辽东的将军，此刻膝盖却像灌了铅。 他想起洪武五年那场大雪，自己在纳哈出大营外单骑劝降，蒙古王爷的弯刀差点削掉他半个耳朵。 那时朱元璋拍着他的肩膀说"冯兄勇略，可抵十万雄兵"，金銮殿上的掌声震得梁上灰都掉了下来。 胡惟庸案刚过三年，京城的血腥味还没散干净。 那个说要带百官开凿"通天渠"的丞相，最终连口整棺材都没捞着。 冯胜记得抄家那日，胡府井里浮着的何止是尸首，还有那些刻着"祥瑞"二字的石碑碎块。 朱元璋站在午门上看行刑，御座前的铜鹤香炉飘着三炷香，直到最后一颗人头落地才熄灭。 真正让冯胜脊背发凉的是去年那场庆功宴。 五皇子朱橚喝多了，跟纳哈出的孙子抢酒杯，碎瓷片划破了蒙古少年的脸。 冯胜当时忙着给老亲家赔罪，没注意朱元璋捏着酒杯的指节都白了。 后来才听说，那晚禁军统领换了三拨人，宫墙根下的积雪被踩得跟血水似的。 罢官后的日子，冯胜把自己关在宅子里练书法。 可第五子冯茂偏要惹事，偷偷给朱橚送了两匹汗血马。 当锦衣卫踹开书房门时，冯胜正写着"飞鸟尽良弓藏"，墨汁在宣纸上晕成一片乌云。 他抬头看见带队的是当年跟着自己打北元的小旗官，如今腰牌上的"锦衣卫"三个字比刀还亮。 蓝玉被剥皮实草那年，冯胜在刑场角落里站着。 凉国公的皮被绷在架子上，脸上还带着笑，据说行刑前他喊了句"朱家天子没一个好东西"。 冯胜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蓝玉还是个小兵时，自己把干粮分他一半，那时这小子啃着饼说要跟将军闯天下。 现在冯胜端起酒杯，酒液里映出自己花白的胡子。 免死铁券被他攥得变了形，这东西当年烫得他手心冒汗，如今却冰得像块石头。 他想起朱元璋说过"咱老朱家的铁券，能免死也能索命"，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场用功臣骨头铺就的皇权路。 宫门外的梆子敲了三下，冯胜仰头饮尽毒酒。 酒杯落地时，他看见案几上那片铁券的反光，像极了辽东战场上雪地里的刀光。 三百年后有人在故宫档案里发现冯胜的卷宗，泛黄的纸页上还沾着点褐色污渍，据说那是没擦干净的酒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