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住院，老公贴身伺候了一个月，同病房家属夸他孝顺，婆婆却说：他是老大应该做的，我家老二老三才孝顺，工作忙才没来。他就是个卖菜的，有时间。他听见这话，手里正给婆婆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没听见一样。 婆婆住院那天，他刚从菜市场收摊，沾着一身鱼腥和泥土味冲进急诊室——他是老大，家里总说“老大就得扛事”，这话我们听了三十年。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混着他带来的新鲜蔬菜香，成了这个月最常见的味道。 他每天凌晨三点去批菜，七点准时出现在病房，擦身、喂饭、倒尿袋，同病房的张阿姨总说：“你家老大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孝顺儿子。” 那天下午阳光斜斜照在床头，他正用温热的毛巾给婆婆擦手，指缝里的老茧还沾着早上剥豆子的绿渍——婆婆突然对着张阿姨叹气道：“嗨，他是老大，应该的。我家老二老三那才叫孝顺，公司老板都离不开，忙得脚不沾地才没来。不像他，就是个卖菜的，有的是时间。” 我站在病房门口，听见这话时手把着门框都攥白了——真的是“应该”吗？他卖菜的时间是偷来的吗？凌晨三点的批发市场，冬天冻裂的手，夏天晒脱皮的背，哪一样是“有时间”就能扛下来的？ 他手里的毛巾顿了一下，不是停，是顿，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齿轮。 我知道他听见了，从他给婆婆擦无名指时格外用力的指腹就能看出来——那根手指，是他当年为了给婆婆凑手术费，在菜市场搬冻肉时被砸伤的，至今阴天还会疼。 可这些，婆婆好像从来没记得过。 他继续擦手，动作慢了点，却没停，只是擦完后把毛巾叠得方方正正，像在叠一块刚洗好的桌布。 那天晚上他没回家，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一夜，我去送毯子时，看见他对着手机里老二发来的“妈怎么样了？我这周开会走不开”的消息，笑了笑，没回。 或许，家人之间的付出，从来都不是“应该”或“不应该”，而是“看见”与“被看见”吧？ 下次，当我们说“你有时间”的时候，能不能先问问：那时间，是不是他从自己的生活里，一点一点挤出来的？ 第二天早上，他照样提着刚批的新鲜菠菜走进病房，阳光落在他沾着露水的鞋尖上，像撒了一层碎钻。 他把菠菜放在床头柜，俯身给婆婆掖被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只是这一次，他没再说话，病房里只有消毒水味，和菠菜叶上水珠滚落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