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知青吴海波拎着两瓶酒来到柳叔家里提亲,不料,柳世新听后大怒:不行,绝对不可以,你走,你走!酒瓶子在推搡间磕碰出闷响,柳婶站在灶台边攥着围裙角,眼圈红得像刚摘的山里红,一屋子的土腥味里突然掺进了尴尬的沉默。 记得头回跟着下地种糜子,他把苗栽得东倒西歪,秀梅蹲在旁边没说话,只是默默把歪苗一棵棵扶直,手指上的泥垢蹭到蓝布衫袖口,倒比他这知识青年还显从容。 那时候队里知青点虱子成灾,秀梅趁他上工偷偷把被褥抱去河边,用皂角搓洗得泛起白泡沫,晒在崖畔的老枣树上,风一吹满村子都是阳光的味道。 1972年冬天的那个雪夜,吴海波捂着肚子在土炕上打滚,额头上的冷汗把枕头洇出一片深色。 秀梅和铁蛋顶着风雪拉来架子车,铁蛋光着脚踩在雪地里,脚踝冻得发紫却跑得比牛还快。 二十里山路走了三个时辰,秀梅把自己的棉袄裹在他身上,到公社卫生院时嘴唇已经冻得开裂,说话都带着颤音。 医生后来都说,再晚半个时辰,这阑尾穿孔就真没救了。 柳叔的火气不是凭空来的。 铁蛋生下来就反应慢,柳婶当年从官道边捡秀梅回来,就是盼着这姑娘长大了能给铁蛋做媳妇,老两口走了也有人照看儿子。 村里像铁蛋这样的情况,多半是要换亲的,张家的傻闺女换李家的瘸儿子,日子凑凑合合过。 柳叔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锅子磕得石磨邦邦响,他吴海波北京来的,翅膀硬了迟早要飞,秀梅跟了他,铁蛋以后靠谁? 柳婶把秀梅拉到里屋,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娘俩抱着哭了半宿。 你叔是怕你吃亏,柳婶抹着泪说,可娘知道,你夜里给海波缝棉鞋时,针脚比给铁蛋做的还细。 第二天一早,柳叔把吴海波叫到牲口棚,指着那头老黄牛说:这牛跟我十年了,犁地稳当,就是性子犟。 你要是真对秀梅好,就得像对这牛一样,别三心二意。 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时,吴海波正在场院晒玉米。 他蹲在玉米堆上啃着窝窝头,听广播里说可以考大学,手里的窝窝头啪嗒掉在地上。 秀梅连夜给他缝了个新书包,把攒了半年的鸡蛋全煮了塞进书包,到了北京别忘了,咱柳家坝的糜子面窝窝头,比城里的白面馒头扛饿。 吴海波考上北师大那天,全村人都来送,铁蛋拉着他的手不松开,嘴里反复念叨哥,早点回。 本来想毕业后就把秀梅和铁蛋接到北京,可政策规定已婚知青家属随迁要等三年。 那三年吴海波每个月都往回寄钱,但秀梅总把大半退回来,信里说铁蛋学会喂猪了,能挣工分呢。 1982年秀梅带着铁蛋到北京时,铁蛋看见高楼直往后缩,秀梅攥着他的手说别怕,哥在这儿,那场景跟当年送吴海波去考场时一模一样。 1998年柳母病重,拉着秀梅的手断断续续说,当年在官道边捡到她时,襁褓里塞着块红布,上面绣着个梅字。 你叔不让说,是怕你知道了寻亲去,柳母喘着气,铁蛋……就拜托你了。 秀梅趴在床边哭成泪人,吴海波这才明白,柳叔当年那句别三心二意,不光是说给秀梅的,也是说给自己的。 如今铁蛋在小区里跟着保洁师傅学扫地,每天把楼道扫得干干净净,见人就咧开嘴笑。 秀梅的百货公司早就改成了超市,她现在每天早上送铁蛋去上班,回来就去公园练太极,吴海波退休后跟着她一起去,老两口并排走在晨光里,影子拉得老长。 前阵子社区搞知青座谈会,吴海波说起柳家坝的日子,台下好多人掉眼泪,他却笑着说:当年觉得苦,现在想想,要不是那瓶被退回的酒,我哪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