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退休后，回到松江华亭。 轿子刚进城门，路边就有人朝着轿帘扔烂菜叶。 这个当年扳倒严嵩的首辅大人，怎么刚回家就成了乡亲们的眼中钉？要知道三年前他离京时，百官送到卢沟桥，百姓还沿街焚香呢。 退休前六年，徐阶在京城当首辅时，松江同乡在南直隶做官的就有十七个。 这些人回到老家，都得喊他一声"老师"。 他坐在太师椅上听门生汇报，江南的田价、布价，比朝堂的奏折还清楚。 徐家的田产从松江铺到苏州，佃户超过三万。 有种田的老农说，他们祖孙三代都种徐家的地，却从没见过地契长啥样。 明代松江有"一田二主"的规矩，徐阶就钻这个空子，把田契拆成"田骨"和"田皮"，佃户们付着两份租子，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 就在徐阶的织机日夜轰鸣时，南京城来了位新巡抚，姓海名瑞。 这人上任第一天就贴出告示，说要查"投献"的田。 什么是投献？就是有人把自家田产假托到士绅名下逃税，徐阶家的佃户里，这样的"假佃户"就有上千家。 海瑞带着人挨户丈量土地时，徐阶正在府里听戏。 管家慌慌张张跑来说，海大人把丈量册都贴到城墙上去了，咱们家的田亩数明晃晃写在最前面。 徐阶把茶盏往桌上一磕，"让董传策去吏部走一趟"。 董传策是他的门生，在吏部管考核，没半个月，海瑞"沽名钓誉"的弹劾信就送到了京城。 转年开春，海瑞果然被调走了。 徐阶站在楼上看着官船离岸，觉得这事总算了了。 可他没料到，北京城里，高拱已经坐上了首辅的位置。 当年高拱没能入阁，就是徐阶在背后使了绊子。 秋天收租的时候，徐家的佃户跟管家打了起来，还闹出了人命。 高拱抓住这个由头，直接把徐阶的三儿子充军到云南。 没过多久，徐府半夜起了大火，连烧三天，有人说看见是卫所的兵丁放的火，徐阶坐在废墟上，手里攥着张居正托人带来的字条，上面就四个字"树大招风"。 那些曾日夜运转的织机早就停了，二十万亩良田也换了新主。 徐阶晚年常坐在空荡荡的祠堂里，手里摩挲着当年嘉靖帝赐的玉如意他扳倒了大奸臣，却活成了自己曾反对的样子。 后来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特意绕开了江南的土地丈量，或许就是想起了松江府那片烧黑的梁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