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超市采买，拎着一堆蔬菜水果排队结账，突然旁边收银台有人大声喧哗，循声望去，一名大概六十来岁的男子，正对着收银员大呼小叫。男子穿着深蓝色外套，手里攥着一张小票，另一只手拿着袋散装饼干，胳膊上还挂着个布袋子，里面露着几棵青菜。 傍晚的超市总像个拥挤的蜂巢。 我拎着半袋青提和一捆菠菜排队，塑料袋把手勒得掌心发红——前面阿姨的购物车还卡着罐没开封的酸奶，队伍蜗牛似的挪。 突然右后方炸起一声吼：“你这机器是不是有问题！” 我下意识转头，收银台旁站着个穿深蓝色外套的大爷，背有点驼，手里死死攥着张揉皱的小票。 另一只手捏着袋散装饼干，指节发白，胳膊上挂的布袋晃了晃，露出几棵带泥的青菜，叶子尖还沾着水珠。 收银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脸涨得通红，手里的扫码枪悬在半空：“大爷，您听我解释，散装饼干是按重量算的，小票上有克数——” “我不管克数！”大爷打断她，声音发颤，“我明明看标价牌写的八块九一斤，你这收我十块三，是不是故意坑我老婆子的买菜钱？” 周围排队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掏出手机。 我瞥见大爷布袋里除了青菜，还露出半截药盒，标签磨得快看不清字。 小姑娘深吸口气，从抽屉里拿出计算器：“大爷您看，这饼干称出来是320克，一斤是500克，8.9元/斤的话，320克就是8.9÷500×320，等于5.696元，加上您袋子里的青菜和别的，总共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在计算器上点得飞快。 大爷突然不说话了，盯着小票上的数字，又看看计算器，喉结动了动。 慢慢从口袋里摸出副老花镜，镜片擦得有点花，他哆哆嗦嗦戴上，凑近小票——“哦……哦是我算错了……” 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攥着小票的手松了松，指缝里露出半截创可贴。 谁会为两块多钱在大庭广众下脸红脖子粗？ 或许他口袋里的零钱是一张张捋平的，或许布袋里的青菜是给卧病的老伴留的，或许他只是老了，看不清标价牌上的小字，算不清克数和斤的换算。 刚才我差点也觉得他是故意找茬，原来生活里的急脾气，有时只是没被看见的慌张。 小姑娘赶紧说：“没事大爷，我帮您再核对一遍。” 大爷没说话，付了钱，拎着布袋转身时，我看见他外套肘部有块补丁，和深蓝色布料不太搭。 后来我每次在超市遇到争执，都会想起那个沾着水珠的青菜叶。 下次遇到有人突然大声说话，别急着皱眉，先等等，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慢慢解释的机会。 我结完账走出超市，晚风把塑料袋吹得哗啦响。 手里的青提凉丝丝的，想起大爷布袋里那几棵青菜，蔫蔫的，却裹着一个老人笨拙的认真。
